第82章 惊梦

林雅菡才在绣楼里待了一盏茶的功夫，高夫人便遣人告诉她已经可以出发了。 青黛给高夫人的丫鬟一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然后白苏等丫鬟便簇拥着林雅菡到二门口的上车处。 高夫人那边的办事果然爽利，此时金华园的上车处已经被净空，所以林雅菡这边的车队可以毫无阻拦地离开。 上了县主规制的辂车后，林雅菡便开始思索起自己二叔的事情来了。 外人看来，林家虽然失去了家主却得到了皇上的怜悯，在丹阴县男的爵位上又得了一个静安县主的爵位。这样的恩宠别说是在西北苦寒之地了，哪怕放在神京也算是一等一的了。但是林雅菡人处其中，却晓得林家依然是内忧外患。 外患自然就是镇北公孙家。孙家当年将林家当代家主，同时也是林雅菡原身父亲林继忠给算计死，甚至还差点让林继忠背上“指挥不力”的罪名。因此孙家和林家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两家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如今在皇帝的施压和抚慰下，两边暂时没有再起争端，但林雅菡笃定那孙家肯定在想尽办法对自家一击必杀。 而内忧则自然是林继孝对林府的觊觎。林雅菡的祖父虽然没有宠妻灭妾，却将一个庶子宠得对家族的嫡长子不敬。而林雅菡的父亲又不是个狠心的人，这导致林继孝一直觉得他才是林府的真正继承人。 为了拿回原本属于他的林家家主位置，他不惜投靠外人来算计长房。对于身边这条随时要噬人而食的毒蛇，林雅菡可是一点都不敢放心。 “攘外必先安内，该清理的枯枝烂叶也该收拾了！”林雅菡在心底暗暗说道。 由于官道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所以林家的车队速度比来金华园的时候快了不少。不过就在半道的时候，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负责开路的仪卫在林雅菡的辂车车窗边说道：“启禀县主殿下，属下在前方发现有人倒在路边。看服装，似乎是大家子弟。” “哦？”林雅菡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说道。 安西府周边的官道还是非常安全的，尤其这还是白天，哪里会有人在这里对路人下手？况且这些仪卫都是在御林军中待过的，那眼睛可是毒辣得很。若是他们说是大家子弟，那只怕出身并不简单。 “我且下车看看。”林雅菡掀开车门便下了车。 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们纷纷簇拥过来，然后她们跟着仪卫走到不远处。 林雅菡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襕衫的青年男子倒在路边，胸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襕衫属于大圣朝的官职服装，能穿着者要么是朝廷官员，要么就是秀才等有功名的学子。 襕衫的材质各不相同，而这个男子的襕衫用得却是湖绸。这虽然不是最顶级的服装面料，但也绝对不是小康之家能够穿得起的。何况那男子腰间还有一枚温润的和田玉佩，这更加彰显了人家的来历不简单。 “他身上可有什么伤口？”林雅菡询问仪卫道。 一个仪卫走到那男子身边，蹲下身查看一番之后，回答道：“县主殿下，这人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因为此处不方便，属下就没有详细检查是否有内伤了。” 林雅菡点点头，要检查内伤自然是要脱掉这人的衣服，因此的确不适合在自己面前做。 “那你们将他搬到一辆空车上，吩咐我家的小厮照顾好。”林雅菡也不忍将这人丢在路边不管，“待回到林府再请大夫过来瞧瞧吧。” 跟在身边的紫萱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姑娘，咱们府上没有正经的长辈呢。” 林雅菡一愣，随后明白紫萱为难的地方在哪里了。林府虽然现在是林雅菡当家，但林雅菡毕竟是一个尚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若是有年轻男子留宿林府的话，那林雅菡的闺阁清誉就要有被人诋毁了。 要知道大圣朝可是出过好几位彪悍的公主，在驸马死后就安排年轻男子在公主府内饮宴。这些丑闻一度弄得大圣朝皇家非常尴尬，而林雅菡又刚好还有“县主”的头衔。因此若是林雅菡也传出类似的丑闻，那不仅是林家名誉会受损，同时还会招致皇帝的厌弃。 “到底是一条人命啊！”林雅菡有些不忍地说道。 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官道上攻击一个有功名的士子，这人要么穷凶极恶，要么权势滔天，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林雅菡将这个年轻男子安排进医馆，只怕过不了几日又会被凶手找到并斩草除根。 “嬷嬷，送佛还是要送到西的。”林雅菡对紫萱说道，“到时候将他安置在僻静的余容院，不让旁人知道便是了。待他痊愈了，将他打扮成小厮送出林府就是了。” 听到林雅菡如此说，紫萱就知道自家姑娘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叹了口气就答应了下来。 几个小厮过来将男子搬到车队最后的牛车上，然后林雅菡就回到自己的辂车上。 就在仪卫吩咐车队要出发的时候，林雅菡忽然对那个仪卫说道：“这边还要请你帮忙查一查这个男子是谁，再看看他得罪了谁。” 仪卫愣了下神，随后他便明白林雅菡其实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于是他答道：“属下会去调查的。” 林雅菡点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皇帝安排暗探进入权贵及权臣家中卧底并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这或许是对臣子勋贵的监视，但何尝又不是一种保护呢？ 林家车队在安西府城门下锁之前进了城，然后又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林府。 紫萱带着车队的一部分从旁门而入，而其中一辆牛车更是悄悄地离开了这支车队而拐入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个老仆，他们按照紫萱的吩咐将昏迷的男子装入软轿，然后沿着林府的夹道朝着余容院那边赶去。 软轿的颠簸让男子渐渐醒了过来，他只觉得头非常疼，同时全身又使不上劲。迷糊中，他依稀记得有人将自己打倒在地上，然后一个人嚣张地用碗粗的木棍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我这是在哪？”男子低声地喊道，只是抬轿的人并没有回答他。 “放我下来！”男子提高了嗓门，“我可是姑苏府学的生员！你等可知绑架有功名的士子可是要杀头的！“ 在外面听到男子威胁的紫萱冷笑一声，朗声回答道：“我劝这位相公少说几句话！你身上的伤势可还未痊愈。若不是我家心善将你救了下来，明年今日只怕是你的忌日！” 男子一听，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于是他问道：“敢问恩人名讳？他日我也好上门感激。” “相公此时还是少说话多休息，莫让我家的好意枉费了。”紫萱当然不会随便提及自己姑娘的姓名。 既然暂时确定这些人对自己没有恶意，男子也放松了下来。头上的伤势还是让他非常不舒服，只不过是刚刚提着一股劲而强行压了下去罢了。现在心情一放松，他又昏迷了过去。 余容院是林府里的一个僻静的院子，原本林府历代家主年老时清修的地方，因此不在府上人员来往的主要道路上。同时为了方便，余容院又有一条小径与夹道相连，这样可以方便进出二门。 紫萱等人将男子送到余容院后，然后就有在这里留守的仆役将男子抬了进去。 这些人都是林府的忠仆，完全忠诚于每代林府家主。所以林雅菡和紫萱她们才信任这些人。 “这人是姑娘在路上救下来的。”紫萱说道，“姑娘心善，不忍他被歹人所害，所以安排在这里养伤。还请各位老哥哥多多照顾一二，莫让外人知道他。” 为首的仆人点点头，说道：“紫萱妹子请放心，我等定然会遵从家主的命令。” 将男子交代好之后，紫萱又匆匆地朝着傲霜院赶去。 此时青黛和白苏正在指挥丫鬟和婆子们将林雅菡的物品归置好，同时再将各府赠送的礼物清点好并准备入库。 林雅菡则是和佩兰在东厢的书房里看着庄子那边送来的西瓜和信件。 “这个时候能有这般翠绿的西瓜，倒是让人眼馋。”佩兰看到庄子那边送来的西瓜，打趣地说道。 去年林雅菡在庄子里兴建暖房的时候还被府里不少人怀疑，结果没想到今年就有出产了。暖房那边除了西瓜之外，还送来的黄瓜、青菜等瓜菜。 虽然此时安西府还没有完全进入冬季，市面上还是有新鲜的白菜及萝卜出售，但价格已经开始上涨了。不少大户人家已经将自家的菜窖存满了耐储存的蔬菜，而小户人家则是将各自的咸菜坛、酸菜坛都塞满了处理后的蔬菜。 “水果就让人洗了送上来。大家这日跟着我也乏了，每人赏一些吧。”林雅菡说道，“蔬菜就送到厨房去，吩咐他们明日做了。我们尝尝，看看味道有什么区别。——对了，再捡一些品相好的新鲜瓜菜给殷家送过去。” “我这就吩咐下去。”佩兰笑着走出门去。 此时紫萱刚好赶回来，同林雅菡送了男子安置的事情。 “那男子说他是姑苏府学的生员。”紫萱道，“奴婢估摸着他怕是秀才公。” “姑苏府的生员怎么跑到我们安西府了？”林雅菡有些惊讶地问道。 虽然大圣朝允许有功名的学子可以自由迁徙，所以学子们往往会打着游学的名头将周边的府县逛一遍。若是家里有钱有势，那或许会出州看看。但是从大圣朝东南边的姑苏府跑到西北边的安西府，这哪怕是在地球位面的现代华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且不提林雅菡的疑惑，此时林家西府已经是鸡犬不宁。 林继孝听完林雅芷的话后，直接一个耳光甩在林雅蘅的脸上。 林继孝其实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是喜欢的，因为大圣朝有所谓的“娘亲舅大”，所以女子出嫁后对娘家是极大的助力。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林继孝也是下了本钱对林雅蘅和林雅芷进行了培养并且还安排人去散播两人的闺名。否则林雅芷也不会有“安西府第一才女”的美誉，而林雅蘅也被认为是安西府内最受婆婆欢迎的儿媳妇候选人。 为了让两个女儿可以高嫁，林继孝可是费了不少本钱才弄来两张芳菲社的邀请函。要知道芳菲社早就知道林继孝已经分家的情况，所以压根不会看着林家的脸面给林雅蘅与林雅芷请帖。 结果林继孝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嫡长女林雅蘅居然在芳菲社丢了这么大脸面。这下好了，全安西府的当家夫人们都知道林雅蘅是个目光短浅且刁蛮任性的女子，日后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将林雅蘅娶回家中？ 更为重要的是，林雅蘅是嫡长女，所以身为庶次女的林雅芷婚姻是默认要跟着林雅蘅来的。林雅蘅不能高嫁，林雅芷就必然也要低嫁。这对林继孝来说就意味着一大笔投资下去，结果直接砸在手里两个赔钱货。 “林继孝！你有本事去东府找你那大侄女的麻烦去，窝在家里横算什么男人！” 此时一个大嗓门响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林继孝的正妻王清芸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我的乖女儿啊！”王清芸一看林雅蘅脸上的红肿，立刻心疼地搂了过来。 “娘，这个贱女人又在父亲面前说我的坏话！”林雅蘅指着林雅芷说道。 林雅芷一惊。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躲到林继孝身后就被王清芸的一个耳光甩到了脸上。 林雅芷脸上一疼，红着眼说道：“娘为什么不问问姐姐做了什么事情而被父亲责骂？” “你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做给谁看呢？”王清芸冷笑道，“你和你那生母一样就是个狐狸精！你要是这么喜欢勾引男人，我明日就将你卖到花满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