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平道：“仙师，他们原是宫里净身堂的师徒孙三代内侍。” “一年前，仙师在襄阳说令人断子绝孙有损阴德，有损国运。” “皇上回临安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命弟子、大臣想办法解决。” 张天问道：“解决了没有？” 卓平道：“弟子常年在皇宫服侍，知道阉人的作用主要是力气较女人大些，抬轿子、搬重物时更方便。” “至于其他方面，用女子替代阉人，虽然有些麻烦，但并非不可替代。” “于是，皇上招了一批搬山妇人，专门用来干一些力气活。” 张天有些疑惑：“我记得好像叫靠山妇？” 卓平道：“仙师，我听朝中大人说，一千多年前汉朝的淮阴候韩信，就是被靠山妇弄死的。” “皇上觉得这个称呼不吉利，就改为搬山妇。” “仙师可是在汉朝之时，下凡游历过人间？” 随行的另外两个太监，隐晦地对视一眼。 心想，说不定汉朝的某个大人物，还是上仙的化身呢。 张天笑道：“莫要胡思乱想，好好讲眼前的事。” “是，仙师。” 卓平虽然低眉顺眼，但心里的胡思乱想却没停止。 之前降伏小短腿的时候，仙师说过，他来自一个“条条大道皆可成才”的朝代。 师兄徐闻猜测，可能是来自百家争鸣的大争之世——春秋战国。 如今仙师又提到汉朝的靠山妇，也不知道是汉朝时下凡过一次，还是从春秋时代，一直活到汉朝。 回头跟师兄说说，徐师兄或许有什么看法。 卓平继续道：“除了搬山妇，皇上又在皇宫立下了一些新规矩。” “如有正常男子需要进出后宫的，如太医治病、道士作法等等，则需要宫女、禁军、暗卫三者联合监督。” “自从襄阳回朝，后宫运转良好，倒没出过什么差错。” 张天点点头：“那就好。若是阉人制度从皇帝手里消亡，也算是大功德一件，能载入史册。” 卓平喜道：“弟子回去将仙师此言转告皇上，想必皇上定然欣喜。” “然后呢？皇帝是不是不需要阉人了，就将净身堂的内侍赶了出来？” 卓平道：“倒不是赶。” “皇上决定从此不再添加新的阉人，就取消了净身堂，发了一笔遣散费。” “净身堂的人断人子孙根，需要用刀，还要预防新人因感染死亡过多，亦是一门技艺。” “因此，净身堂内部是以师徒相称的。” 张天笑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我还以为宫内有地位的内侍，都喜欢收干儿子，让别人叫他爹呢。” “咳……”卓平脸色尴尬，“宫中内侍失去了子孙根，无法留存后代，所以在这方面有些执念。” 张天脸色古怪，看向卓平：“你一直是皇帝的身边人，地位应该不低，不会也收有干儿子吧？” 卓平道：“咳咳……仙师仙眼如炬，弟子……弟子确实收有几个干儿子。” “只是如今蒙仙师垂爱，长出了子孙根，现在的身份是大内侍卫，不再出入后宫。” “因此，不敢与后宫有牵连，就跟他们断了名分。” 说到这里，卓平神情复杂。 他们的“父子关系”虽然是这个时代催生的畸形关系，但始终有一丝情分在。 骤然断绝“父子关系”，心中也不好过。 但是，又不得不断。 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后宫阉人跟大内侍卫有勾连，还以父子相称，想干什么？ 安佑帝不会杀卓平，但后宫那几个“儿子”，恐怕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张天道：“他们就没骂你势利什么的？” 卓平道：“承蒙仙师和皇上的厚受，弟子如今的地位不算低，他们还不敢骂弟子。” “但心中有怨言想必是少不了的，但不得不断。” 张天道：“既然你要与内侍划清界线，净身堂的人怎么会过来找你？” 卓平道：“他们想入弟子名下了，好谋一个活路。” 张天有些奇怪：“谋什么活路，他们不能回老家吗？或者做一些小生意维持生计？非要来攀附你。” 卓平叹道：“仙师，人心复杂，说来话长……” 卓平将缘由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内侍只要净了身进宫，基本上就跟原来的家族断了联系。 事实上，绝大多数内侍都是生活艰难，才选择进宫的，没什么家族可以依靠。 只不过，内侍若是在宫中富贵了，那些远房的族亲就会来攀附。 甚至过继一个男丁在名下，以继承香火。 像净身堂这样，没什么权势，家族不会认他们的。 相反，没有了内侍这一层身份，大家都敢明目张胆厌恶他们。 皇上虽然发了一笔遣散费，若是回到族中，恐怕只会被族人吃干抹净，然后赶出去。 净身堂的师徒孙三人显然也明白这样的人情世故。 于是，不敢回故乡，只想在临安找个营生活下去。 但是，张天说过，致人断子绝孙有损阴德。 大家视之为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想给富人家做个仆人都没人敢要。 做一般的小生意，没人光顾不说，说不定还会受欺负。 那一笔遣散费也不可能吃一辈子。 于是，师徒孙三人就厚着脸皮，想投到卓平名下，做卓平的仆人。 至于为什么找卓平，而不找其他内侍。 根本缘由是内侍的子孙根都是净身堂亲手割掉了。 虽然只是一份工作，怨不得谁。 但内侍可没那么高的境界，宫中的阉人基本上都跟净身堂的人不对付。 如今他们出了宫，其他内侍不过来踩两脚就算不错了。 不会有人帮他们的。 但卓平不同，他是古往今来太监上岸第一人。 不但子孙根长了出来，连孩子都有了。 与净身堂的嫌隙算是抵消了。 但卓平身份特殊。 就算不怨恨他们，也不敢收他们到自己的名下。 否则，让皇上知道自己收留宫中遣散的阉人，免不了心中猜忌。 张天道：“如此说来，他们如今走投无路，还跟我有些因果。” 卓平见张天似乎心软，不由有些急：“仙师，他们断人子孙根难以计数，身上阴德损之又损，不宜收作奴仆。” “若是仙师可怜他们，不如由弟子接济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