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认为秦柳瑟这话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在故意捉弄他。 因着在秦柳瑟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认真而平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冷静的通知他一声。 “你说什么?” 但与早晨在昭阳宫不同,这回误以为自己听错,永嘉帝是毫不犹豫的问了出来。 秦柳瑟依旧没有看他,语气依旧平淡冷静,“臣妾是想着,将这位子,让给别的姐妹。” “为着今日这事儿?”永嘉帝反问道。 秦柳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如此冷静的,但自己真的做不到,虽然她装得很冷静,可若是再来一回,秦柳瑟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克制。 她轻拍着孩子的背,哽咽了一声道,“臣妾伺候皇上这么久了,但这几年来,这样的事没有少过,甚至愈演愈烈,只要臣妾在这个位子一日,定又会有眼红臣妾的人……臣妾防不胜防,实在是不想自己的孩儿再次陷入此等风波。” 说着说着,秦柳瑟自己停下手中的动作,只看着两个孩子没动。 “这是你的孩儿,也是朕的孩儿。”永嘉帝道,而后抬手,摸了摸秦柳瑟的脸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蛋转过来,“为了这事儿,你连朕给你的荣宠都不要了?” 秦柳瑟望着他的眼眸里,立时蓄满了泪珠,在他的手指间轻轻晃了晃脑袋,“那些人,不就是眼红臣妾的容宠吗?往后,臣妾便不要这荣宠了,她们总不会还来害我的孩儿吧。” 永嘉帝的手掌很大,四指并拢,托着她的下巴,抬起拇指,又替她抿去了脸颊上的泪珠。 “朕知你今日被吓坏了,莫要说这种丧气话,明日的秋猎,若是不想去,便在这后宫里头歇一歇,等着朕回来。莫要再提这事儿。” 永嘉帝还在轻柔地替秦柳瑟擦着泪珠。 秦柳瑟吸了吸鼻子,垂眸望着永嘉帝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气,又呼气,如此反复几次,依然坚持道,“皇上,臣妾这回,并非开玩笑。” 永嘉帝的拇指从她脸上移开,往下,按在了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脸抬起来,逼着她直视自己。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秦柳瑟的脸色,似乎是在确认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秦柳瑟知道永嘉帝应当是有些不悦了,因着他那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劲,有些大了,叫她有些微微的吃疼。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秦柳瑟也没有分毫退让反悔的意思。 永嘉帝挑起一边的眉头,冷冷的道,“你可知你今日所说的话,会有何种后果?” “可别想在朕面前以退为进。” 秦柳瑟虽然与他对视着,表面看没有丝毫怯懦,但忍不住吞吞口水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有些怯弱的内心。 因此被有些发毛的永嘉帝这样冷冷盯着,着实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秦柳瑟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让自己提起劲来,别被他的气场和攻势逼得后退。 “臣妾并非以退为进。” “现如今有了两个孩儿,臣妾只盼望着他俩好好的,能好好的长大,臣妾不想再经历像今天一样的事。” “你这,还不是以退为进?”永嘉帝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秦柳瑟咬着牙,艰难的在永嘉帝的眼神里,与他对话,“皇上的荣宠自然是好的,这几年来,臣妾得到的,已经是几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事情了……” 秦柳瑟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可臣妾现如今瞧着,皇上的荣宠,是臣妾……臣妾福薄,似乎有些消受不起……这后宫里头,比臣妾更适合做皇后的姐妹多的是,不是吗?” 秦柳瑟一段话,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不然,太皇太后和东太后也不会需要教导她,也不会对她有那么多意见。 秦柳瑟不可否认,自己的内心深处,确实是有那么一丝以退为进的奢望。 今日在这昭阳宫里,她哪儿都没去,甚至院子都没出过。 自从早晨出事之后,便一直在这屋里待着,要么一个人独坐着沉思,要么就看着两个孩子愣愣的出神。 她是在思考,思考着如何在往后都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避免自己不在孩子身边的时候,他们能免遭这种罪。 想来想去,要么永嘉帝为了她,不再有其他的女人…… 另外一条途径,便是她不再参与这后宫的纷争,不再争宠。最好的方式,便是没了这位子,或是没了宠,那些女人,自然就不会将她视作眼中钉了。 奈何不了她,却盯着她的孩子。 得宠的这几年,这些明里暗里的陷害和伤害,不正是因为她太受永嘉帝的青眼和受捧吗。 而以秦柳瑟对永嘉帝的了解,她现如今手里头,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往后的日子并不会差,所以秦柳瑟才敢作出这样的决定。 现下想着,像张婕妤、周婕妤那般,与她们作伴,也是极好的。 永嘉帝看着她不说话,默默的将捏着她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方才被他摁得有些发疼的下巴,一下子便自由了,却还有些酸酸的。 秦柳瑟看着他又眯了眯眼睛的神色,知道他是相当不悦了。 可眼下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秦柳瑟倒是痛快了许多,整个人也松懈下来,觉得此时此刻,是这胆颤心惊的一日里头,最轻松的时刻。 屋里头两个小孩在睡觉,灯火便暗了些,只留着一面的灯架。 烛火摇曳。 永嘉帝背对着灯火,神情看得见,又看不真切,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俩人谁都不说话,对坐相视,似乎都在等着对方让步。 但秦柳瑟都说到这份上了,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自然早就没有了退步的空间。 “皇上……这事儿可还要再定夺?”秦柳瑟艰难的开口。 她心里头并不想跟永嘉帝闹得太僵,虽说不想争宠,但却并非要当仇人,是以便先开了口说话。 永嘉帝看着一脸平和的秦柳瑟道,“不用。” 永嘉帝闭了闭眼睛,这才抬起头,有些自嘲,又讥讽地冷冷道,“你都替朕考虑得一清二楚了,朕还需要定夺什么。” 永嘉帝撩开袍子站起身,因着他背对烛火,这般站起来,秦柳瑟整个人便隐在阴影里头,有些隐隐的压迫。 他居高临下地,目光扫向秦柳瑟,疏离而淡淡道,“既然你都想好了,朕便如你的愿。” 说完这话,永嘉帝便转身,一个眼神也不留,大步离开了这昭阳宫。 阴影散开,秦柳瑟在他的威压里回过神,深吸了口气,松下肩膀道,“臣妾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