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附近有条江，江边木桥被芦苇簇拥着。褐色的苇絮随风飘荡，柏寂野下意识伸手去接，无数回忆接踵而来，伴随着阵阵刺痛。</p>
这条江和上次他们在《面具人》副本里看到的那条尤其相似，就连芦苇干枯的程度都恰到好处。</p>
只不过，上一次伸手去接苇絮的人是池秽，而这一次变成了他。</p>
虞青枫离开以后，柏寂野闲来无事，躲着护士偷偷溜下了楼，四处瞎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p>
彼时天刚蒙蒙亮，天空的颜色和芦苇很像，仿佛老电影结尾里的最后一幕。</p>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画面失真，还是瞳孔失焦。</p>
背上的伤口仍在作痛，柏寂野沿着木桥走过去，走到尽头，在最后几节台阶相连着江面的地方停下。</p>
他蜷起双腿，坐下来。</p>
单薄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起，柏寂野吸了吸鼻子，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膝盖，把下巴抵在上面，隔着远远的，缭绕着雾气的江面，望向对岸。</p>
江水在风中凌乱，遇到礁石，顺势扬起水花，溅在柏寂野身侧的木阶上，落下深褐色的水渍，宛如浓墨晕染。</p>
他坐在这里，脑海中没由来地回响起池秽当初说过的那句话：</p>
“我希望你，伸手就能抓住风。”</p>
柏寂野笑了起来，膝盖处的布料却被洇湿。他问自己，你真的自由了吗？</p>
隔得太久太久，十六年，五千多个日夜，你还能学着去做一个正常人吗？</p>
看着江水翻涌，你心里在想什么？</p>
还会想死吗？</p>
最后一个问题抛出来，连柏寂野自己都愣了一下。</p>
紧接着，在愣神的间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带着颤：</p>
“柏寂野——”</p>
他没有动，像个呆呆的木偶，再也感受不到周围的空气流动。</p>
那人似乎是往前走了几步，努力压抑着情绪，又叫了一遍。</p>
终于，柏寂野确信这并不是幻听。</p>
他迟疑地转过身，眼眶里盛着的热泪，全被染上惊慌失措的色彩。</p>
喉咙发紧，嗓音发哑，那一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重新注入鲜血，开始急剧地跳动。</p>
这一刻，他心底一片清明，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p>
他不想死，只想池秽。</p>
“禾岁……”</p>
带着试探与卑劣的呼唤，是他心底最真挚热忱的真心。</p>
几秒钟的时间，池秽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站在他的眼底。</p>
彼此之间的距离，只要伸手就能相触。</p>
“你……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柏寂野无措地眨眨眼睛，害怕眼泪会不争气地掉下来，“我帮你找……”</p>
脱口而出的话语，往往不经过大脑思考，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p>
可却像一柄利剑，狠狠地刺穿池秽的身躯。</p>
“对不起……”池秽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说，“柏寂野，我来找你。”</p>
“你就是我的心脏，没了你，我活不下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