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摸完熊,直起身体,迎向绿荫间洒落的点点阳光。此时已是春末夏初,空气温暖起来,前儿还下了一阵暖雨,空气清爽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湿度。
迎着这般好天气,八贝勒摸着自己的下巴,大脑前所未有地运转起来。平安值的变化其实已经指示了许多事情。他自觉半个月前传教士中莫名兴起的关于“八爷很受皇帝偏爱”的言论已经相当危险了,然当时平安值也不过是掉到七十罢了。那如今这跌破五十的平安值又该是何等凶险呢?
或者,是因为传教士中间的流言因玛利亚舅妈的及时介入而被中止,而此次事件尚且潜藏在平静日常的表现下,难以被己方察觉,因此造成伤害的可能性更大?
他在树影底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其实,能够真正伤害到他的事情很少,有系统这个外挂镇宅,整个八贝勒府被守得像个铁桶一样。不光是登记在系统中的下人本人能确保绝对的忠诚,乃至于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监控之列。
如果不是内部出了问题,那就只能是来自外界的攻击了。
但即便是论武备,八爷觉得自己也已经做得很到位了,如刺杀、投毒一类直接的伤害是进不了他们府的。还剩下的,就只有来自朝堂的攻击,以及,来自康熙的碾压。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依旧觉得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传教士事件的延续,把他牵扯到夺嫡的漩涡中去,从而被皇帝降罪。尤其他身上还兼着守卫宫禁的差事,越是被皇帝倚重,就越显得背叛行为的不可饶恕。而恰恰在传教士之间传流言的幕后主使还没有被抓到,那么其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新一批的流言会从哪里起来呢?八贝勒需要寻求对危险更为敏感的人的帮助。
好在第二天是他进宫当值的日子。由于身上有了更重要的使命,八爷已经停了在太医院的工作。他手上的权责被一拆为三:凡是宫内和京中的事务都全权交给了陈斌这个内院使;而京外各地的种痘、防疫、禁烟,则交给了陆士成这个中院使;第三块审核各地药材皇商、品评民间医者、联系组织名医大会,则由外院使徐仁负责。另有叶天士等多名外聘名医作监督,直接对上负责。
八爷原本是更乐意继续主理太医院的。他一走,就缺了个能统合整理、推行改革、查漏补缺的角色了。康熙爷可不会抽出时间来看十几个小官上报的折子。哪怕如今太医院的院使已经从一个扩充到了三个,还从最高正五品升到了正四品,太医院这一亩三分地,依旧是老皇帝眼中的小泥潭。
“陆士成和徐仁也操练了多年,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至于整理折子上报这点事,让陈斌兼一下也就罢了,不过萧规曹随,出不了乱子。”
陈斌是康熙的人,被康熙拿来当牛马用。人正经主子都不心疼,八爷还能说什么。只能十二分不放心地卸了职务,穿起武将侍卫的劲装,给老爷子看大门。
不过巡查宫禁也有巡查宫禁的好处,借着职务的便利,他可以天去见一次良妃。为人子的孝心,康熙爷知道了也不好说他什么。
这点子便利在平时不显,到了关键时候就是跟政治斗争的对手抢时间。八贝勒步入长春宫的时候,平安值再度一跳,从四十三跳成了四十二。
早有小太监来通报过,长春宫里的小贵人小答应都已经回屋,留给八爷看到的,就是左右偏殿紧闭的大门。唯有良妃住的正殿敞开着,里面飘出栀子花的幽香。
“今儿来给额娘送干果,倒是叨扰了各位娘娘。小福子,爷这儿还多出一小筐,你分与偏殿和后殿的娘娘们,按着位份公平地给。要是让爷知道你捧高踩低或是中饱私囊,有你好果子吃。”八贝勒跟长春宫的小太监吩咐道,然后就扔过去一颗银葡萄。
那小太监笑得牙不见眼,忙不迭恭维八爷的孝心云云。
八贝勒摆摆手,亲自拎着一篮子山核桃进入正殿。“新到的山货,额娘尝尝鲜。”
良妃只往那篮子山核桃上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出了何事?”
他就知道额娘肯定一秒看出端倪。八贝勒叹了口气,将前因说了一遍。“幕后之人没有找到,儿子心里总觉得慌乱,像是这出戏还有后半曲没唱完。”
良妃垂头思索了片刻,慢慢地开口道:“你快活清高这些年,终于有人看你不舒服了。”
八贝勒哑然,竟不知道如何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