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脚程快,到三怀堂的时候还只有辰时二刻。虽则医堂门口的指示牌指引者名医大会的参与者往隔壁的那座宅子去,但叶桂是个不安分的,愣是想往门店里头跑,章弈和张以柔两个人都拦不住。
“时辰还早,我们随便逛逛,随便逛逛。”叶青年死皮赖脸地说,抱着三怀堂门口的柱子不撒手。
章弈差点被他气死“这是在京城,你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这要不是日头已经升起来了,行人逐渐变少,只怕“苏州名医是怪人”的传闻就要满京知晓了。章大夫弈说。当然了,三个人都看见了看守药材的伙计,一个个底盘牢固目光如炬,就算不是大内高手,也该是退伍老兵。
三人在药材区停留,自然马上就有伶牙俐齿的店员跑过来了。
“三位爷,看上了什么”那人说话清脆,少年一般,“听三位爷是南方口音,咱们家批发只供北京城和北京周边,需要官引嘞。但只要每样在二十斤以下,就算零售。”他笑得露出八颗牙,很是讨喜,简直能让人遗忘他是个太监了。
章、张二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桂已经兴致勃勃地顺着棍子爬上了天“我等是来参加名医大会的,能打折吗”
那伶俐的小太监立马接上“哎呀,原来是八爷的贵客,那必定得打折的。”
“能打多少”叶桂眼睛闪着光。
“七五折。”
“能再便宜一些吗”
外地人太过无耻,小太监都有些惊讶“爷,您看看这价位,这品相。咱家八爷自己的庄园出产药材,才能打到七五折。最低了,放别家早破产了。”
小太监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叶桂才悻悻地收手。“那就七五折,我要这个人参、灵芝,还有蛇段。各来十斤。”大部分药材全国各地都大差不差,但小八爷的铺子里,东北产的药材是一顶一的好。以叶桂毒辣的眼光,自然是识货的。
“好嘞。”小太监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提笔刷刷刷地在账上记录,“客人贵姓啊,下榻在何处今儿名医大会要开到申时呢,怕客人不方便,您留个地址,咱给您直接送客栈去,都妥妥的。”
大店铺还能有这般服务,合该人家生意兴隆。三人都是从小就跟药铺打交道的,此时都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番,然后不得不承认京城还是有京城的厉害之处的。只这服侍人的贴心,从住宿到购物,面面俱到。
“就差找两个丫鬟帮忙拍蚊子了。”叶桂说。
他们在药铺里耽搁了一阵,再去找会场的时候就有些赶。等他们进了隔壁那宅院的花园凉亭,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天实在热,又是蚊虫,于是小八爷就在树荫下的大亭子里布了巨大的纱帐,又提前烧了艾草,摆了冰盆。沿着亭内座椅,放了十一个高脚几,上面除了摆放各人的名牌外,还有沁凉的西瓜和绿豆汤。
总之,延续了从各位名医上路以来的周到和排场。
传闻中的学医皇子相比在江南见到的时候长高了好些,眉眼也张开了,有了更多的英气。他穿着紫色的长袍,跟众人打招呼的时候,颇为周到和煦,一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早当家的模样。
原本在众人的想象中,这种官方举办的大会,免不了会有官员来指手画脚。然而现场除了一个太医院的朱太医和一个洋人外,再没有别的挂官方头衔的人了。
甚至,朱老太医还摆摆手,表示他除了感谢皇上的恩德,能让他有生之年见到各地的同道中人很荣幸外,没什么开场白要说,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就进入正题吧。
有吃有喝有景色,又没有过多干涉,气氛自然就变得比较活跃。叶桂转了一圈,就把人认全了。十一人里有六个出自京城和山东,属于北方人。至于南方来的,除了叶桂、章弈、张以柔是苏州人外,还有两个出自杭州的侣山堂。
北方与会的医者大多四五十岁,属于当地杏林中流砥柱一类的人物,而南方来人就年轻了,平均不超过二十五岁。
像是苏州张家、杭州侣山堂,都是相当有名气的医学胜地,然而他们派来的人呢张家派了最腼腆的小儿子,侣山堂派了两个挂名弟子。与他们相比,反倒是叶桂这个不着调的更有诚意,至少叶桂是苏州叶家的顶梁柱。
江南江北对清王朝的态度差异可见一斑。
若放了旁的阿哥,看到这么个配置,早该生气了。然而小八爷大气呀,袖子挥挥,道“南方来的诸位虽说年轻,但至少比我年长,或者出身医术名门,或者跟随名师。我相信是有本事的,一论便知。胤禩不才,就先抛砖引玉了。今日所讲,乃牛痘一事。来人,牵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