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去去去，别诅咒我家招娣。” 杜婆子一脸诡异地看着黎青：“说真的，到底是被哪路神仙附身了？” 黎青白了她一眼，知道杜婆子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随口道：“中暑晕倒做了个梦，梦到耀祖不争气，最后抛弃我这当妈的，只有招娣对我不离不弃。” 她叹口气：“醒过来觉得这梦真实得不行，所以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杜婆子咂舌：“你这梦确实挺真的，你那儿子一看就不靠谱。” 虽然信奉科学，可骨子里的那股迷信劲儿也是去不掉的。 黎青这一说，杜婆子还真就信了，她有些不是滋味，陈婆子这种人怎么还能得到仙缘？ 黎青道了声谢：“先回去了，一会儿招娣就醒了。” 杜婆子有些不自在：“快走吧快走吧，谁要你道谢了！” 她一时又狐疑，做个梦还能改变陈婆子的性子？ 黎青没管她在想什么，背着苏招娣，走过田野，穿过袅袅炊烟，回到自己家。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蛤蟆声和蝉鸣声混在一起，露水凝聚在荷叶上，空气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味道。 苏招娣睡得很沉，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过，她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味，还有鸡汤的香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在苏家的时候她不能上桌，吃的都是剩饭剩菜。 得知自己被卖掉的时候，她震惊过，挣扎过，求救过，但没用，没有人来救她。 她开始接受自己的命运，她以为就算去到了陈家也不会过得太难，只要她勤快一点，伺候好丈夫和婆婆，也能混个一汤半水，农忙回来可以借书看看。 可她没想到，她跳出了一个漩涡，却进了另外一个地狱。 陈家是吃人的牢笼，她在这里连人权都没有，丈夫和婆婆对她动辄打骂。 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她还能出门，去地里干活，但随着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村里很多人说婆婆闲话，婆婆便不准她再出门，将她禁足。 苏招娣终于忍不住，开始她的第一次逃跑，她觉得自己再待在这里，会死的。 可她逃的第一次就被抓回去了，也再没有机会逃跑，她被锁在猪圈里，吃的是馊饭，喝的是潲水。 陈家人对她的打骂越发肆无忌惮，村里的人来了一波可也没用，大家只当没看见。 凭着活下去的那股气，她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今早她被猪拱了，那猪饿了，在圈里焦躁发疯。 她躲在墙角也没能避免，被猪拱的撞到墙上，下体流出很多血。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血，流那么多，她害怕地求救，可没有人理她，她就这样晕了过去。 苏招娣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是被鸡汤的香味诱醒的，她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离得近的桌子上放着一盘鸡，罐子里装着一罐鸡汤。 苏招娣腮帮子咬紧，浑身发颤，她这是在做梦吧？还是她已经死了？ 这算是什么？死前的幻想吗？ 不管是不是幻想，苏招娣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她连滚带爬的走向桌子，顾不得刚出锅的鸡还烫，一把抓住盘子的鸡，就往嘴里塞。 香，太香了，她久违的吃到肉，鸡肉香得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上沾着油，连骨头上的一点渣都啃干净。 黎青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副场景，她手上还端着一锅饭，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苏招娣听见动静，警惕地扭过头，看见黎青的刹那，她脸色猛地一变，抱着头躲在墙角，手上的鸡腿还不肯放下。 她低着头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她知道她又挨打了。 陈家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拿她撒气的机会，更何况她还吃了桌上的鸡…… 黎青赶紧放下手上的锅，大步走过去，蹲在她身前。 苏招娣感觉到妇人的身影笼罩着她，她很明显地往后缩了缩，但身后就是墙壁，她没处可缩，颤栗地抱着头。 像以往一样，等待着一阵拳打脚踢落在她身上。 她知道这次恐怕会更严重，陈家人一定会打死她的。 她死死地攥着手里的鸡腿，只恨自己没多吃一口。 要死，也不应该做黄泉路上的饿死鬼。 苏招娣瑟缩着肩膀，却没有如她所料般等来拳打脚踢，而是等到了温柔的抚摸。 黎青蹲在她身边，轻轻地牵着她的手，用手帕把她沾满油的手擦干净。 “招娣，想吃用筷子，用手吃不卫生。” 苏招娣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是更深的绝望。 看来这次，陈家人是真不打算放过她。 让她吃东西，是死前的最后一顿吗？ 她一个劲地摇头，往墙角里缩，不肯挪动一分一毫。 黎青心疼得快喘不过气了，她把人牵起来：“招娣，跟我来，这些都是给你做的，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好吗？我不会打你，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打你。” 苏招娣僵硬地像个提线木偶，被黎青拉起来，她不敢反抗，她知道反抗会得到更严重的殴打。 她瑟缩着肩膀，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仿佛黎青只要对她动手，她就陷入癫狂。 黎青把她牵到木桌前，将筷子塞进她手里，按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按在凳子上，温声道：“吃吧。” 苏招娣捏着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筷子了，有些不太熟练，动了动，筷子就从指缝划走。 黎青眼眶一湿，好好的一个孩子，被磋磨成这样。 她抹了抹眼角，起身给苏招娣盛了一碗鸡汤：“先喝汤，暖暖身子。” 诱人的鸡汤香味，苏招娣口中分泌出唾液，她手指僵硬地端着碗，接过碗的一瞬间，她触碰到黎青的指尖。 仅仅瞬间，她就被吓得猛地缩回手，碗“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鸡汤洒了一地。 苏招娣以极快的速度蹲下去，她蹲在桌子底下，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对不起，我舔干净，我立马舔干净……” 她像是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立马就要跪下去舔地上的鸡汤。 黎青眼疾手快地制止她的动作，她半跪在地上，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招娣，没事的，罐子里还有，我们换个碗喝。” 苏招娣被她拉起来，一双眼睛还盯着地上的鸡汤。 黎青怕她又要去舔，赶紧给她换了个碗盛了一碗鸡汤。 这次，苏招娣把鸡汤端稳了，她犹豫地嗅了嗅味道。 陈婆子突然这么好心，会不会把毒药下到了汤里？ 苏招娣脸色惨白，她感受到来自身边人火热的目光，知道自己恐怕在劫难逃。 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也是受苦受难。 如果世间有恶鬼，她只愿化作厉鬼，让陈家付出代价。 苏招娣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在尝到鸡汤味道的时候，便克制不住，一股脑地喝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黎青的错觉，苏招娣喝汤喝出了英勇就义的架势。 但好歹是愿意进食，黎青总算松口气，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鸡肉：“多吃点，补补。” 苏招娣知道自己要死了，也就没有任何顾忌，舍弃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肉。 黎青也没再叫她用筷子了，先吃饱再说。 她就静静地看着苏招娣进食，偶尔搭把手盛饭盛汤。 气氛一瞬间似乎变得和谐了一点，苏招娣埋着头苦吃，已经打定主意这是最后一顿了。 陈耀祖饿得不行，回家就闻到了香味，在院子里就开始大喊：“妈，做什么好吃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