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完蛤蟆村儿，白铁英依次把其他村子都走了一遍，契书签了厚厚的一沓儿。当她把山货部分的契书递给张掌柜时，好担心他的下巴会脱臼。 “铁英，你这……我这……哎呦，我不是在做梦吧？”张掌柜好不容易回了神，却有些语无伦次。 “张伯伯，侄女能拿这个跟您开玩笑吗？” “哎呀！我现在脑子一片混沌，但你之前说有办法解决资金问题，你是怎么想的呢？” “张伯伯，与其说今年是我们开拓市场的第一步，不如说我们是在从大商户的虎口里夺食。虽然我们有靠山，但是要想长远发展，我们不能吃独食。 所以我想您牵个头，联络上安县所有中小铺子，成立一个“中小商铺山货行会”。咱们把山货这块蛋……饼分出去一部分，只保留自己的特色。这样一是能抬高地位，以便跟大商户抗衡，二是也不能弄得太独，以后每家都只专精几项，有钱大家赚！” 张掌柜对白铁英这个“蛋饼”的形容觉得新奇，但这孩子嘴里新奇的词儿还少吗？只能说是见怪不怪了。 “铁英啊，你说的这些……还是多思虑一下再行事为善。咱们上安县虽然不大，但是因为位置特殊，物产丰富，所以山货这里面的水还是很深的。 咱上安县的大商户说起来其实就是陈、周、崔、江四家。醇味斋开市的时候，这四家也都派了各自的代表前去。虽然最近多有传言夸你是商业奇才，但因为你到底是个女孩儿，他们还是没把你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有其他的举动。 江家早年才是上安的第一大商家，近百年前发大水那次做了些头昏的决定，尤其是不肯为灾后重修拿银子，想要操纵权势，使得当时的县令，后来的京城大员甚为恼火，这才渐渐掉落到末尾的位置。 其实也有商家隐隐能与之抗衡，但没人愿意当出头鸟。而且历年来县丞这个位置多由江家资助，那次跟县令阳奉阴违也是为了扶当时的县丞上位，虽然失败，但是县丞那边儿的关系算是维持住了，江家才能勉强维持个体面。 而近些年崔家势头正盛，不但连续多年都拿到了好货，还把握住了每年的行情。虽然大家都好奇崔家的眼光，但是百般探查也没有结果，只能说是崔家的运气和头脑都得天独厚吧！所以现在即使表面上不能与陈、周两家抗衡，但还是稳稳压江家一头的。 而你短短几月就崭露头角，还有人说你跟崔家的崔小官人一样呢！传闻他曾在饮宴上对你嗤之以鼻，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啊，说不得你真的很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也是因此没有马上告诉你。 周家今年断尾求生，元气大伤，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排在第二，但很多人都说，其实可能也就比江家好些。如果今年的秋收不能翻身，甚至还有可能被剔除出局。 不过你之前跟我说与他家有些合作即将实行，我还是很相信你的眼光的，所以今天的山货还没有跟陈家签契，就是在等你的决定呢！ 至于陈家，真的很难评。他家也是靠经营山货出身，但是他家更偏向于走仕途。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制北府的知府就是陈家的，人家这个靠山才叫真正的有底气。 但是我说他家很难评是因为有着如此后台，老实经营定然百年无虞。但是他家……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且看着吧！ 铁英啊，虽然咱大煜鼓励经营，因着前朝的缘故，对女子的束缚也没千年前那么苛刻，但一来是你年纪小，二来是根基不稳，伯伯的建议是你再等等，有时候放手反而可能是在进步。” 白铁英听着张掌柜的话也在思索，但是听到最后还是意见不能统一。 “张伯伯，您的苦心我都知晓，但请恕我并不认同。 我是借了东风才能如此顺利，所以如果前怕狼后怕虎的，待得这阵东风借不上了，那更可能招得人人都会来踩一脚。 之前一直没跟您明说，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秋哥儿……”白铁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明说，“他确实是京城人士，如果单从地位而言，陈知府跟他没有可比性。 而且他就算是我这辈子能够得到的天花板了，在我们关系还不错的情况下，我想更努力一些，这样即便日后有什么差池，我能承担风险的底蕴也更深厚。 张伯伯，其实我对未来的规划并不在经商上。但钱不是万能的，没钱也是万万不能的，什么理想都不能脱离了现实。 我就是一农户出身，还是个女孩子，想要逆天改命，实现理想，除了科举，那就剩经商了，所以我才会花心思在这些事情上。我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挣钱，因为我的理想单是钱财，或者说少量的钱财，绝对不足以支撑。 张伯伯，我才十岁，虚岁也才十二。之所以突然间步子卖得这么大，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行事，就是因为我确定了自己的理想，正视了自己所拥有的能力。 张伯伯，还请恕我不愿在事情刚刚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对您和盘托出，但是就目前来讲，我有其他家都没有的关系和能力，那我为什么还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呢？有时候步子迈得大些，正可以震慑一些宵小。 您是我贵人，也是我在商场上的第一个战友，我是真心地希望咱们可以并肩作战。” 白铁英说完就不再多说了，只端着已经凉了的茶水低头不语。可张掌柜这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他是非常喜欢白铁英这孩子，但现在两人是经营理念出现了分歧。他是想春福堂在他手里再续几十年风光， 也愿意做出一些新的尝试，可那是在他觉得稳妥的情况下。 而就像白铁英所说，她的步子迈得太快，太大了，自己现在跟得就已经有些慌乱了，如果向她所说成立那个什么“中小商铺联合行会”，且不说人家会不会同意，陈、周、崔、江四家是铁定要得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