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董鼎言回来了。 龙江上的龙尸消失了,龙江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相应的城内那些饥饿之人的症状跟着消失了。 天气也恢复了一月份该有的天气。一阵冷风吹来,北风紧接着呼啸而来,天空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只不过现在的董鼎言神情显得很疲惫。 对于在龙江几百步之外一直等待他的高发等人爱搭不理。 只是在走回城时,路过李玄的庙宇时,他的神情才有了变化,对着身后的高发等人道:“一碟茴香豆,三斤花雕酒,两碗阳春面。” 话罢,他转身向李玄的庙宇走去。 庙宇内,来祭拜李玄的人依旧很多。要想挤到正殿内祭拜李玄几乎不可能。 众人看了一眼前来的董鼎言,也只当他是个普通老人。 高发见状,便示意身边人前去把正殿内的百姓驱赶出来。 董鼎言脸上起了怒容对他道:“我来祭拜李玄不用这么麻烦……碍不着百姓什么事情!” 说着,他一把接过衙役买回来的茴香豆和花雕酒,又端起那两碗阳春面找到庙宇内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随后他对着李月白招了招手道:“丫头,你过来陪我一起喝……” 一个糟老头子招着手要一个大姑娘陪他喝酒,这多少是有些为老不尊。尤其是被他招的这位姑娘,还是这几日在宝兴县名声传出去的木美人。 让一些百姓起了议论:“这老头什么来路……凭什么要木姑娘陪他喝酒?” “嘘!兄弟!慎言啊!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这老头把那妖龙重新给压回到了江里。论能耐还在木姑娘之上呢!” “这……这老头……啊不老先生这么厉害?” “算了。木姑娘也好,这位老先生也罢,都是有大神通的人物。不是我等凡夫俗子用那些龌龊思想可以揣度的。看这老先生的意思,好像输来祭拜李公的。” “那……我们给老先生把地方腾出来吧。” 就这样消息在百姓间迅速传了开来。 很快,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庙宇片刻便变得清静,只剩下李月白、董鼎言……和高发一行人。 其实,董鼎言在江边镇压妖龙的事情,百姓们还是不知道的。因为当时高发第一时间就派人封锁了去江边的路。 至于现在庙宇内,百姓们能知道这些事情…… 李月白看得清楚,这是刚刚高发派人故意把消息散布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百姓们离开,给董鼎言一片清静,好让他祭拜李玄。 这些小动作。 自然也是被董鼎言看在了眼里,他脸转向高发冷言骂道:“百姓们要祭拜李玄图热闹,便让他们图热闹就好了。为何要赶走?” 高发揣着明白装糊涂笑道:“师爷。这……这怎么能怪我呢?是百姓们……” “滚吧!” “好!师爷……我这就滚!这就滚!” 高发黑脸上显出嬉笑看向董鼎言。 庙宇内,则就只剩下李月白和董鼎言。 不等后者先开口,李月白先道:“老先生……您留下我……” “叫我师爷吧。老夫还是习惯别人这么叫我。” “好,师爷。您留下我,是因为我和你那个故人……或者说李公有些像吗?” 李月白看向董鼎言。 后者点了点头开口道:“有一部分吧。最为重要的是,你肯出手救宝兴县百姓……于这世道而言,也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而且,一个人喝酒多少有些冷清。” 说着,他倒了一杯酒,又端起一碗阳春面走到正殿庙宇前面,抬头看向李玄的神像道:“你常说要回来再陪我喝酒……只是这一晃,竟然就是几十年过去了。要不是我还心挂着镇北王府,那京城我要要去闹上一闹!问问那狗皇帝,他还是你一手扶持上去的!怎么就……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你……不过你要做的事情也太过惊世骇俗!哎!” 他说的动容,言语中有愤怒也有哀叹。 李月白觉得,有关当年的事情董鼎言一定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她几欲想要去问他。 思虑许久,怀着谨慎的念头她终究还是按耐住性子,没有去问。 世道险恶,人心不古…… 她不知晓李玄当年和董鼎言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若是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他们是好友这还好说。 可要是有过一些矛盾…… 这里面的变数可就大了。 那边,董鼎言他将酒和阳春面都放到了正殿之外,转身看向李月白道:“丫头,会喝酒吗?” 李月白点了点头。 她是不好直接去问董鼎言当年的事情,但还是希望能从他嘴中知道些什么。 于是她开口道:“师爷当年和李玄是好友?” 董鼎言饮下一杯酒道:“如果不是有些理念不合。我们应该算是好友吧。他在京城待不下去也是这理念害了他。” “理念?” 李月白看向董鼎言。 董鼎言则没有急着回答,反而转头脸朝向她。 李月白知道自己问的有些过于着急了。 顿了顿,董鼎言开口道:“算了。这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是秘密,但事情过去也有十几年了,在京城里已经流传开来。算不上什么秘密。” “那是?” “废除世袭的士族制度。但我知道这只是流于表面的……我个人则觉得,恐怕他真正谋划的事情不止这么简单。” 董鼎言对李月白说道。 大乾如今烂到骨子里还能根基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些士族大家依旧底盘很硬且拥护大乾朝廷。 李玄直接动这些士族大家,这是士族大家本身和朝廷都不愿意见到的。 顿了顿,他又道:“除此之外,当年他大闹京城,也是因为有些家伙手脚不干净对他女儿下手……只是……他为何要对神灼卫自己人动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李玄再具体的理念,我却不能告诉你了。修为眼界不到,过早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于你而言不算什么好事。” 往后,董鼎言再没有对李月白多言一句。 李月白也差不多把自己想要知道的都了解到了。 …… 在李玄庙宇内,董鼎喝完酒,吃完阳春面,又吃几粒茴香豆后他缓缓起了身。 这时,李月白才发现,他的胸膛上渗出了三道血痕。看模样,像是被什么抓伤的一样。 见李月白注意到他,他则无所谓道:“不过是被妖龙抓伤了身体而已,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而后,他在宝兴县不多作一刻停留,骑着小毛驴悠悠出了城。 出了城后,在走出众人所触及不到的视线后,他又回过头看向李月白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南方朝廷这几年逼得近,李玄啊李玄……我倒是想替你接回女儿……这个木子白……算了不可能是的。” 他到底怎么也不相信,那于青州苍流县中的一个柔弱女儿家会横跨一个州,来到这里。 话罢,他继续骑着毛驴转身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