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一会儿,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教事态进一步恶化,遂安抚地拍了拍罗恩晨的肩膀道,“觉得好受些了就擦擦脸,我们一同去找师父吧。”</p>
闻言,他的泪居然渐渐收住了,而后慢吞吞地起身洗脸,磨磨蹭蹭地往我旁边一站,眼皮还有些微肿的惨淡模样。</p>
我的手腕已经僵了,可作为始作俑者,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挥挥手带上了门,领着罗恩晨往师父房中走去。</p>
真是欠了他了。哪辈子都不得安生。</p>
我无力地错了错牙,就差再向师父哭一鼻子了。“师父,你现在方便吗?”</p>
“无事,进来吧。”师父安然在榻上打坐,“是需解惑否?”</p>
“嗯。”我点点头,暗自瞪了一眼不知避讳兀自往书案边坐好的罗恩晨,有些迟疑道,“弟子有一事不解。”说着脱下颈上佛珠往前一递,“线绳未损,龙角却断,其因为何?”</p>
师父将那沉香串捧在手中细看一遍,眉目间渐凝了层幽远的光。良久后,他抬起头来,眼神却直直穿透我般,落在我身后的虚空中。</p>
“沉香化骨,浮生辞土。御龙引路,归尘忘苦。”</p>
他低声喃道,陷入沉思。</p>
“观宁,你且戴好了。”师父眼中的光愈益幽亮,使我祟然生出一抹惧意来。</p>
“师父,您……”</p>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镜花水月,早悟兰因。”</p>
他的视线终收归于我,却是太息一声,兀自阖了眼念起了大悲咒。</p>
……我转了身,发现罗恩晨正在那屏风后坐得端庄。是因为他在,所以师父不肯多说,唯恐泄露天机吗?我抑抑想,那沉香化的又是谁的骨呢?</p>
不论佛珠为何会丢一颗,听来那却似是在为我引一条归路。而后师父又告诫我不要被表象迷眼,此生此事,好似与那已盖棺定论的上一世颇有牵连。</p>
我目前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我将师父今日之言记进了心中,深觉必要之时还需再拿出体会一番。</p>
“你听懂刚才师父的回答了吗?”出了门后我便问道。</p>
“……不曾。”身后那人答。</p>
说起来,罗恩晨算是很有佛缘的人了。犹记我们第一次交谈,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第一次同他说话时,他便从一句佛偈中悟出了两段道理。当时他被酒精毒哑了,只能与我进行手语交流。</p>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向我表达了他的想法。而我那时颇有些被这男孩子的悟性惊艳到,甚至想着哪日师父看见他时,也是要欢喜收下做弟子的。而现今这个毫无感悟的,怕是真没有听懂我方才在问什么了。</p>
我心里莫名一安。</p>
也好,总不会教罗恩晨联想过多。因我有心归隐,有时便忘记在他面前十分收敛,乃至露出一个小女孩不应有的态度,也不知会不会被他窥了端倪去。</p>
但我总想,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虽不至与我经历相同的事,但身上必然有些我不知晓的秘密。因他现今有时情绪虽怪,大体看来还是副孩子心性。</p>
我万不能想象倘使现在这壳子里装着的是20岁的他,他又怎好在我面前患得患失,哭哭啼啼,大部分时间的对峙里都并无反抗余地。</p>
这么一想,我就感觉轻松很多,仿佛压在心头的最后一块郁垒也行将消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