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修学旅行（其三）

阿纳斯塔西娅号悬浮游轮，201室。 一个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樱呆在房间中一个上午。头顶上方传出一点尖叫声，最上层甲板上有一个主题乐园，可以躺在沙滩椅上享受海上的阳光，也能在激流跑道上体验冲浪。这些不安分的小仓鼠到达一个充满乐趣的新地方变得更不安分了，四处乱窜，留下自己的足印。 樱起来脱去外套，走到阳台前打开玻璃门，走出去，向外一跃，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划过，接着是让专业跳水运动员也站起来鼓掌的落水声，海面上几乎没起什么水花。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跳海了，游轮上时刻警备游客落水的雷达没有任何反应。 樱潜入水中，不断下潜，她的速度很快，就像条矫健的剑鱼。逐渐的，她下潜的深度超过了1000米！水压仿佛对于她来说是不存在的。一直到超过4000米，那对任何人类甚至95以上的天启者来说都是禁地中的禁地，这里的水压能在每平方厘米的表面施加几千吨的重压，一般的深潜器刚到这里就会被压成纸片。 樱就站在海底，脚下是柔软的细沙。她慢慢地迈步，就和普通人行走在公园路上一样。黑暗中不辨方向，也用不着，所谓“散心”就是一场漫无目的纯粹为了排解心中苦闷的旅行。这样说着仿佛指引一般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亮光，它诱惑地闪烁着，不用想那是深海捕食者的伎俩，看到这个光的鱼类就像看到火焰的飞蛾。 樱朝亮光走去，“亮光”感知到了危险似的往反方向逃，可惜它的速度实在不够快。樱抓住了光源的持有者，一条丑陋的安康鱼，它像一个充气膨胀后的癞蛤蟆。癞蛤蟆没在樱手里挣扎几下就放弃了，看得出它是一个懒散的家伙，习惯了提着灯笼等猎物送上门。 樱放开安康鱼后又继续走，却始终找不到刚才抓住安康鱼时那种“有趣”的感觉了。她意识到自己需要的不是安静，是和游轮上那群小仓鼠一样的放纵！她立刻又以鱼雷般的速度上浮，到达浅海。海底与浅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好比地狱和人间。追逐沙丁鱼群、和海豚比赛唱歌、骑海龟、调戏大白鲨……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傍晚，夕阳的冷辉落在201宿舍的阳台上。 樱马上去冲了个澡，尽管说她游了半天泳衣服都没有湿，长时间与海水相伴还是让她像刚从盐罐里取出的腌鱼。小池薰没有在宿舍，直到樱洗完澡出来也还是没有见到她。樱戴上口罩出发，准备去餐厅打包几份甜点回宿舍享用。 下楼时樱遇到了小池薰。 再次与小池薰见面时两人好像隔了十几年光阴的距离，她低着头站在那个被全班女生追捧的男人的身边，双腿并拢着像穿和服的大和抚子。樱继续下楼，没有凑近了再打招呼的心思，她对于自甘堕落的人没什么好感。 应该是秘书的男人拦住了樱，而后主子说话：“早坂同学这是要去哪？” 樱心里想说去哪关你屁事啊！话到嘴的时候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让开！” “哦哦，别那么冲动嘛，一起去玩玩怎么样？” 他的手搭在小池薰的肩膀上，而樱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一下失控。可以试想，一个杀戮过无数生灵的人她的情绪失控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路过的两个女学生见证了这一幕，她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本应该对木村孝一尽职尽责的男秘书跪了下来，跪的还不是自己的主子。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木村孝一当然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万根钉子刺穿了他！ 木村孝一在原地战栗不止，连带着没有被樱的杀意袭扰的小池薰也隐隐颤抖。这个诡异的场景持续了五秒钟，而在事情发生的一秒钟后死神就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离开了。 “木、木村前辈，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女学生走上前关心道。 “滚开！全部给我滚开！”木村孝一推开了小池薰，斥开了那两个女学生。他双眼通红，像是失心的武者，独自冲向另一边的走廊。 秘书上杉元司追上去，两人一起进入电梯。 “那个女孩等级一定不是b级！她是个a级天启者！”电梯上行，木村孝一在电梯内吼道。 上杉元司鞠躬点头：“很抱歉我没有去证实。” “现在给我查！我要知道她在a级中的排名。” “已经在查了，不过……天启者排位战上没有她的记录！”上杉元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搜寻结果。天启者排位战上的信息是公开的，登录网址就能查到，上杉元司输入了樱的名字，而得到的词条是“0”。 “怎么可能没有呢？在觉醒后隐瞒力量的行为等同于犯罪！”电梯门打开，木村孝一快步走出去。 上杉元司亦步亦趋地跟在木村孝一的后头，一边摆弄自己的手机一边说：“也有可能她没有加入过佣兵或军队，从未在人前展示过力量。” “没有加入过佣兵或军队？你跟我说那让人想要跪下磕头的杀意是一个怀抱理想的高中生能拥有的？！”木村孝一停下来回头指着上杉元司的脸大吼，“她屠杀的生命绝对能用千和万来计量！我都怀疑她杀过人！” “杀人不太可能，在方舟即使s级也不敢杀人。不过，她很可能用了假名，排名在a级中应该不低。”上杉元司躬着身低着头，但说话不见惶恐，跟刚才的恐惧相比愤怒的木村孝一不过是一条吠叫不止的吉娃娃。 木村孝一举起右手扬了扬，又放下，哼了声后转身两步，拧开了自己套间的房门。 上杉元司跟木村孝一进入房间中。 “不会影响我们的任务吧？” “不会，除了s级，没有人能救夏威夷。” …… 第二天。 各组织好的班级跟随两名随行导游搭乘巴士，前往冒纳罗亚火山北部的火山地质公园。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凑，刚到火山地质公园就出发登上火山隧道。火山隧道两侧为步行道中间为电梯车专用轨道，共有三条轨道其中两条行进轨道一条返回轨道，每辆电梯车一次可运输二十人。樱坐在电梯车的最后一排，同排座位还有同班的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早坂式穿两件衣服不会热么？”邻座的胖子扶了扶眼镜，擦了擦汗。 这个胖子叫赤羽诚一，是与如今的樱绝对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那类人，看起来像只人畜无害的海狗。方舟外的气温高到让人难以忍受，赤羽诚一易出汗的体质刚下巴士就大汗淋漓了，看到樱干净的额头，赤羽诚一忍不住好奇问。 “我没有汗腺。”樱坦言。 赤羽诚一吃了一惊，不过他不认为樱在开玩笑，隧道中虽然也开了空调但从巴士走到隧道那段路不可能不出汗，何况穿两件衣服那和用锡纸包住自己再送去桑拿房没有区别。那么樱天启者的身份呼之欲出。赤羽诚一小小的兴奋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接触天启者，也是第一次知道有高中生的天启者，仿佛那个神秘的世界离自己近了些。 “你是佣兵吗？”赤羽诚一又问。 赤羽诚一很向往佣兵生活，那种“和陌生的队友一步步加深羁绊”、“男女之间生死过后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即所谓爱情”等等的事情想想就赞。赤羽诚一还想过觉醒后有朝一日组建自己的佣兵小队，成员就全部招女孩子，过来回播种的幸福生活。 “不是。”樱冷淡地回答。 “那你是军人吗？” “不是。” 两人的谈话终究引起了前右两边同学的注意，于是问问题的人多了，好比曾经的他们对樱有多冷淡，而今的他们就对樱有多热情，有种贫困乡亲村头迎接暴发户的应景之感。樱没有回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她的视线落在前排的一对男女身上，小池薰还和木村孝一待在一块儿。 轨道电车停下了，木村孝一左边的一男一女举起小红旗叫下车。 下车的地方叫做“中继站”，它是火山隧道的一个检修点还有旅客们的打卡点。中继站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作为隧道的紧急出口。在发生难以等待救援的危险时，中继站还能切断隧道带旅客逃生。 下车的同学趴在透明的隧道墙壁上往外望。这里距离山顶还有些距离，且他们登上的这面山坡不是岩浆流主要的流经区域，仅有两条小蛇一样蜿蜒的红色溪流潺潺向下，黑色山体表面冒着白色的烟。 副校长小矢野文雄背负双手好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点头开嗓：“真气派啊。” 随队的老师之一，也就是樱他们班级的通用语老师山彦凉介在副校长身边点头附和：“是好气派啊。” 副校长接着说：“山彦老师有没有勇气挑战一下‘岩浆泳’？” 所谓“岩浆泳”是旅游方推出的游玩项目，就是穿上防护服与火山零距离接触。 面对副校长的期待和同学们的起哄，山彦凉介擦了把汗：“副校长老师说笑了，这怎么说也太危险了。” 导游之一的陈昌翰笑了笑：“请放心，我们为旅客提供的都是专业的科研服，即使面对5000c的高温也能保护科研服内的人员一个小时，在安全时间内岩浆就和普通的洗澡水没有区别。” “听见了？”副校长一挑眉，“导游先生说很安全。” “万一出事故了……”山彦凉介还是不放心。 “不会出事故的。”另一名导游陈雪说，“下去前服装要经过内外两道扫描，就算是有针孔大小的泄露也能发现。退一万步，即使发生意外，科研服搭载的动力系统也能轻松带旅客脱离险境。” 山彦凉介说“极好极好”，心里头摇头像拨浪鼓，心想神经病才去体验吧。 “老师，我能试试吗？” 让山彦凉介生气他们中还真有神经病！小池薰上前一步，在山彦凉介眼中她就像准备英勇就义的义士。 “小池，别胡闹！”山彦凉介在自己学生面前终于恢复了胆气，严厉呵斥。 “我想试试，山彦老师。”小池薰的眼神没有退让。 山彦凉介就想搬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套跟这不懂事的孩子好好说道说道，木村孝一抬手制止了他，“年轻人有勇气是好事嘛，更何况两位导游已经说了绝对安全，新闻方也没有这方面的事故报道，山彦老师还请放心。另外，我会陪同小池同学一同前往，请相信我的能力。” 女同学发出羡慕的尖叫声，在她们眼中木村孝一就和寺庙中的佛像一样高大，这时候她们恨刚才站出来的为什么不是她们了。木村孝一是b级天启者，以眼下情况看没有什么比一位b级天启者的保证更令人安心的了。 副校长恰到好处地站出来说话：“山彦老师，既然有木村桑陪同，定然安全无虞啊，这事儿我批准了。” 既然副校长都开金口了，山彦凉介也只能点头。在小池薰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并让陪同的导游陈昌翰照顾着点。同学们一边夸赞小池薰如何英勇，一边如何嫌弃自己老师行为鸡婆。 陈昌翰打开去中继站的通道，三人一起走下楼梯。换装的时间用不着多久，很快三人就出来了。除木村孝一外陈昌翰和小池薰全副武装，就像准备登月的宇航员。三人从下降到山体表面的平台上跳上去，踩在冒烟的黑色山体上，陈昌翰带队，朝一条岩浆溪流走去。 同学们翘首以盼，樱则有些担心地握紧了右拳。樱不明白木村孝一为什么指使小池薰体验“岩浆泳”，但她知道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不安好心。 山体上陈昌翰和木村孝一边行进一边聊天，小池薰则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天启者真厉害啊，普通人40c就热得受不了了。” “人类始终在进化，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进化。防护服应该有使用外骨骼装甲做支撑吧？” “当然，光靠普通人的力量可操作不了这个大家伙，它净重30公斤呢。” “干导游多久了？” “两年了。大学刚毕业我就来了，学的是旅游经济学，我一直想到方舟外看看。普通人能出方舟的机会很少，人类目前为止拥有的陆地就只有夏威夷群岛了。我很喜欢在这里的生活。” “这里曾经是国人的土地，被誉为大海上的珍珠。r国人曾组织飞机敢死队袭击过这里，准确说是大岛西北方向的港口，在旧世纪也算着名事件了。” “现在你们可以兵不血刃的登上这座岛了，它属于每一个方舟人。我们到了。” 他们在岩浆流前停下，暗红色的小溪表面汩汩冒着气泡，有白色的气体跑出。陈昌翰跳下了小溪里，他的行为有点像喜欢玩水的大男孩，通过用这种方式向小池薰展示足够安全。 “看，没问题。”他在鼓励小池薰。 小池薰也这么做了，但陈昌翰没有从头盔中听到小池薰的笑声或者被惊吓到的声音。陈昌翰感到困惑，正要询问，头盔里传出了小池薰的声音，“我想去火山口看看。” “火山口？”陈昌翰十分惊讶，于是又问了一遍，“你想去火山口？” “嗯。” 陈昌翰赞赏小池薰的勇气，曾经他跨出这一步用了一年时间。那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轻松，时刻喷发的冒纳罗亚就像一头打瞌睡的怪兽，你站在她的嘴巴边就一定会害怕她醒来把自己吞掉！有的女游客尝试着去挑战结果遇上火山小规模喷发而吓尿了裤子。 去火山口这么大的事不是陈昌翰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他需要请示小池薰的老师。 “没关系，直接去吧。”木村孝一说，“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陈昌翰看了一眼火山隧道的方向，点点头：“那好吧。副教授，带我们到火烧岛。” “副教授”是科研服搭载的ai，设计它的是山顶观测所的一个老头。 陈昌翰和小池薰的面前蹦出一个q版老头的形象，他说：“收到指令，启动动力系统。” 这里距离火烧岛也就是火山口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徒步过去不太现实。陈昌翰问木村孝一用不用帮忙，木村孝一说不用，直接沿山体向上奔跑。他的速度很快，陈昌翰立刻让副教授跟上去。 三人没有按原定计划回来这让副校长慌了神，他挥手让同学们乘上刚上来的一趟电车：“快！快！去山顶！” 集合上车时却出了意外，赤羽诚一举手报告：“老师，早坂同学不见了！” 副校长对“护国大臣”的印象深刻，那么多学生他就只记住了樱的名字。一听说“护国大臣”不见了，副校长急得跳脚，“这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电话，谁有她的电话！”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别说电话了，他们连樱的邮件都没有。 山彦凉介也急，不过急也没有好办法，提议副校长先到山顶观测所和先走一步的雨宫允子汇合，也许雨宫允子手里的点名表上有樱的联系方式。 副校长一想有道理，做出决意：“好，那就先上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