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你娘没找到你整日像丢了魂似的，忧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奶奶日夜在老爷宫面前拜经念佛，虔诚祈祷，废寝忘食，只念叨着没将冰檐棍拿去开光等语。你们世门上下为找你忙得很。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p>
二五娘热心地对宇唯说。</p>
德大却若有所思的沉默着。</p>
宇唯只愧疚地问道：“她们没吵起来吧？”</p>
二五娘立马回道：“那不是家常便饭吗？”</p>
作为同村的亲戚，更作为宇唯的邻居，谁不知世门的这对婆媳，那可是相当的势如水火。</p>
宇唯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也不是一般的丢脸。</p>
“这小子命真好，听说他消失没多久断头陵的忌命台就现世了。为此木门不知搭进去了多少人。”</p>
“又听说青棱居地牢出现了高手，伤了命忌门不少人呢。”</p>
跟随的人在后面闲聊着。</p>
宇唯不禁问:“什么忌命台？青棱居地牢怎么了？”</p>
“没有没有。”</p>
他们慌忙应道，不再说话，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宇唯，好像他是刚入世的狼孩。</p>
汽车一开就颠簸不已，满是灰尘的土路延伸到村尾，左右两边的田野上种着各色蔬菜，两三个不堪一击的小木屋静立在田野之上，低矮的建筑物出现在北史桥的另一边。</p>
等走到老爷宫附近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个老人正躺在地上，双手，脖子，额头青筋暴起，用头砸地，声嘶力竭，椎心泣血。</p>
在老人面前，一辆推土机和一堆废木材，像是要了他老命一样的存在着。</p>
宇唯认识，那是海螺他爹海胆，自三十年前便在村里的土路旁搭了个木棚卖熟食。</p>
因小本生意又厚道，卖的鸡鸭鹅均是自己拔毛，而不是加修路的沥青去毛，贵是贵点，但深得麒美十八乡百姓的欢迎。</p>
年岁渐长的贼爷也最喜欢来买他家的鹅肉，顺便打牌，有时一呆就是半晌。</p>
看客驻足围观，议论纷纷。</p>
“听说新上任的裁记酒四，哦，不对，就施要修路，连这样的羊肠小道也要修，木棚必须拆掉。海胆怎肯放弃这几十年的老屋，自然要大闹一番，他又生来脾气火爆，直爽，就只有这样。且看新裁记如何调停。”</p>
宇唯见命忌门生门四叔霍就施，即绰号酒四正站在那指挥着什么，自己也走上前去搭话，酒四正忙，忽听得是有人在叫他，应了一声，不知是宇唯。</p>
宇唯走到海胆面前，说：“老叔，要不来我们世门做厨师吧，我跟我爸商量一下。”</p>
“多谢世门长孙，可是老叔对这木屋是有感情的，缓缓吧，再缓缓。”</p>
海胆已经平静下来，从容不迫地说。</p>
谁不是呢？这让宇唯想起了万物国，一个老人尚且心怀恋物情结，自己以后不仅要爱护花花草草，更要珍惜一衣一食。</p>
万物都是有尊严的。</p>
宇唯忙将海胆扶起，突然从人群里闪出一个猛壮的身影，却是父亲的好友原随，他叫道：“宇唯，你还不快回家。”</p>
宇唯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多管了一桩闲事，忙应道：“这就回去。”又走到酒四面前道：“四叔，想请海胆老叔去我家做厨师，麻烦安抚好他。”</p>
酒四这才仔细瞧了宇唯一眼，激动道：“小宇唯，这几日去哪了？快回家去。署司那边会有人找你做下笔录，你如实回答便是。这里人多眼杂，别又爱出风头，有四叔在呢。”</p>
这时德大也走了上来道：“来，宇唯，跟我走。”</p>
宇唯说：“为什么跟你走，我自己不会走啊。”</p>
“你是被我找到的，怎么不跟我走？”</p>
德大大声嚷嚷起来。</p>
二五娘也不甘示弱，刚还在跟原随寒暄着，现在就拽着宇唯从人群中往万迁君庐走。</p>
还记得宇唯小的时候，常跟着母亲的学生哥哥姐姐们立在路旁看正月尾热闹，有忌命舞，举标，行彩旗等，如今又走在老路上，想来都是回忆。</p>
走到万迁君庐门口，左右两座大石狮子于春寒料峭中威严屹立，宇唯却感觉鸦雀无声，十分寂静。</p>
他推门而入，奇怪怎么没人又没上锁。</p>
他叫了一声，无人回答。</p>
庭院里红杏已开，芳香扑鼻，地上有些琐碎，那扫帚明显刚用过不久，倒在杏树边。</p>
厨房里的烧炉已关，但在炉盖上还冒着热气。</p>
宇唯夺门进了天井，屋檐边的燕子窝已经搬空，井边蒙着一层说不清是露珠还是凝霜的水迹。</p>
客厅里只有老时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家私摆件还是熟悉的模样，桌上是一副局势胶着的忌命棋器，好像爷爷刚跟人在下，地板上放着纸牌玩具，好像弟弟刚还在玩。</p>
宇唯又跑去自己房间，敲了数十个门，都四下无人，他走到父母的卧室，看见梳妆台上还有泪痕。</p>
是有事吗？还是出去旅游了？宇唯心下狐疑。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君庐，却像是一座空宅。</p>
原随，德大，二五娘还有一些闲杂人等也跟了进来，看完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要在平时，早被世门下人拦在门外了。</p>
原随先开口道：“宇唯，你别担心。昨日你父亲吩咐我照顾好你，许是做生意去了。”</p>
宇唯更是疑惑，道：“好好的怎么叫你照顾我，我家里其他人呢？”</p>
原随摇了摇头，默不作声。</p>
“那他昨天可还有说其他一些什么？昨天几时说的？”</p>
“我们也是匆匆在巷头碰面，大概傍晚时分，他身上还背着个包，往步论山方向去的。”</p>
“大伙，你们昨日可有见到我家里人？”</p>
宇唯求助道。</p>
众人都沉默。</p>
唯有北庄六九济子之一，比宇唯年长两岁的束理激走到宇唯面前，闷声道：“你妈妈前几天请了好长的假，所有同学都不知道她去哪了。”</p>
“你今天不用上课吗？”</p>
“逃课。”</p>
理激刚谄笑道，就被二五娘拧起耳朵，二五娘是他婶婶。</p>
“小宇唯，你就放心吧。昨日我在家里还听到贼爷的说话声呢。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时不在家。你先在家呆着，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大家都先散了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