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没错，她也是受害者，薛紫嫣只要有一点点脑子就不会找上她。想到这里，梁贵妃大口大口喘气，试着平抑情绪，她把香插进炉里，在盆子里折铺一圈冥纸。</p>
宫女见状，连忙上前点火，她想尽快结束这件事。</p>
但是平日里做熟了的事却……一试再试、使尽全力，她怎么点不着？</p>
“你在干什么？动作快点！”梁贵妃等不及了，怒声低喝。</p>
越是点不着越是令人害怕，宫女全身抖若筛糠，她吓得六魂无主双手无力，打火石一滑，从掌心掉到地上，一声惊叫让她蜷缩成团，目光直视远方。</p>
“娘、娘娘，那、那边……”</p>
那边有什么吗？不，没有的，是疑心生暗鬼。</p>
梁贵妃拒绝抬头，捡起打火石将宫女踹开。“没用的废物，走开！”</p>
她决定亲自动手，但是一下、两下、三下……任凭她再使劲儿，都无法将火点燃。</p>
怎会这样？难道薛紫嫣真的找来了？拒绝抬头的她，握紧满是冷汗的双手，勉为其难地顺着宫女的目光望去。</p>
突然模糊的哭声变得清晰，凄厉而哀怨……</p>
“娘、娘娘，是、是……薛、紫嫣……”她的声音破碎，像被人掐住咽喉似的。</p>
双腿发软，她想逃却无力起身，梁贵妃急忙扶住供桌，稳住身子。</p>
连月来，她日日恶梦，梦见薛紫嫣满身鲜血，全身上下爬满肥硕的蛆虫，她一笑就有无数的虫子掉下来，那些蛆虫子朝自己爬过来，占住她的脚、爬满身子、直至头脸……越聚越多，最后将整个人淹没，它们不断啃食她的肉、吸吮她的血，让她一点一点慢慢变成薛紫嫣。</p>
她在刺痛与尖叫声中惊醒，强烈的恐惧攫住她的知觉神经，那些梦太真实，日夜重复，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立刻掉进梦里。</p>
日复一日，她夜夜心悸、精神恍惚，一点小事都会吓得无法喘息，太医的药吞过一碗又一碗，但半点用处也没有，她的头发大把大把掉，她的皮肤变得乾瘵蜡黄，短短时间内她老了十几岁。</p>
她请来高僧讲经，符咒贴满屋墙，依旧阻挡不了恶梦侵袭。</p>
为此，母亲替她求来赫赫有名的慧灵大师。</p>
大师有双通天眼，刚走进玉芙殿，立即凝重了神情，他看着梁贵妃的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让她不知所措。</p>
最后即使在母亲的强力要求下，大师还是没有施法画符，只给她指点一条明路。</p>
他说：“既已做下亏心事，别无他法，娘娘只能求取原谅。”</p>
于是有了今晚这场祭拜。</p>
“啊——”一声尖叫后，宫女晕了过去。</p>
梁贵妃猛地抬头，一道白影飘来，吓得她抱头缩项，全身瑟瑟发抖。</p>
“不是我，是太后娘娘，你去找她……我真的以为那是堕胎药，我没想到你会七孔流血死状凄惨……对不起，我错了……”</p>
白影在她身前站定，她哭得涕泗横流。“求求你饶了我，我给你烧纸钱，给你点长明灯，我只是小小妃嫔，太后的命令我不敢不遵，我真没想到会一屍两命，我每天都在自责……”</p>
“你自责？”</p>
怎么是男声？所以不是薛紫嫣而是向文聪吗？她猛地抬头，对上向文聪那张惨白的鬼脸，她吓得抱头大叫。</p>
“向大人，你大人大量饶过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眼看你就要查出下毒凶手，如果让皇上知道，太后定会推我去顶罪……我苦啊，皇帝不喜欢我，太后不喜欢我，我每天过得战战兢兢，你也有女儿，知道身为女人有多辛苦，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给你烧纸，我请道士给你超度，你要我怎么做都行……”</p>
她不停嘶喊、不断磕头，白影始终冷冷地看着她，汗水湿透衣衫，夜风拂过寒彻骨，强烈的恐惧不断袭击，她的心神再也无法承受，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晕了过去。</p>
咚的一声，心脏坠入深渊。</p>
原来这才是真相，不是帝王怒发冲冠为红颜，爹爹竟是死于后宫女子之手。</p>
不值得的呀，爹爹那样的清官呐，理想抱负尚未实现，人生就此终结，一个女人的恐惧葬送他未来数十年。</p>
愤怒、怨慰，她讨厌死了后宫这块肮脏地，女人的恩恩怨怨葬送无数条冤魂。</p>
面容纠结，仇恨盈眶，她气到全身都在发抖。</p>
很难接受对吗？是的，他也一样，知道向文聪中毒那刻，他也差点儿抑制不住杀人冲动，那样的人才、那样的品行，那是国家栋梁啊！</p>
没有催促，齐沐谦安静地陪向萸坐在树干上，消化满腹哀恸，他知道这个时候她特别需要依靠，于是环起她的肩膀，低声道：“真相带给人们的，往往不是释然。”</p>
对，无法释然！知道真相之后，心情越发沉痛，看着躺在地上的梁贵妃，她想要跳下去，百刀千刀了结她的生命，为父报仇。</p>
“你想要她现在偿命吗？”他问。</p>
齐沐谦打心底明白，这个时候弄死梁贵妃不是正确决定，但是向萸那样伤心，如果凶手伏诛能够让她展颜，那么不就是冒险吗？值得的。</p>
“你清楚明白谁才是真凶，却任由百姓咒骂也没有揭开真相，那是因为你有不能动她的理由，对不对？”</p>
她竟能明白？他沉重道：“对。”</p>
她吞下冲动，迎上他的视线。“那就等到最好的时机再动手。”</p>
两人对望，不语，眼底都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掀开了混沌不明，又像是与对方更加贴近。</p>
向文聪形容得真贴切，她不但聪慧又体贴，她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情，永远不会把自己摆在第一位。</p>
笑弯两道浓眉，难怪会喜欢上她，勇敢、聪明，又……见义勇为。</p>
“你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理昭彰，行恶之人终究会有报应。”</p>
“对，上苍从未饶过恶人。”</p>
“夜深了，要不要回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