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以后，天气冷凉，寒星透冷光，草丛披盖银白，一座外形素朴，刻有斑驳爪印的木屋敞开门扉，木屑簌簌下落，跨出一个高壮而憔悴的身形。</p>
钟章望向屋外，弯腰捡起放在地板的包袱扛到肩上，过程中环顾漆黑一片的屋子，看完一圈，抿着嘴走出，拴紧门闩，听着扣门的动静，不声不响地迈入清冷的月光。</p>
进入十月，气候明显转冷，他一身单衣，偶尔还被树叶的露珠眷顾，时不时沾一滴，打在裸露的肌肤，有股透彻、让人冷静的凉，那颗好像被屋内的暖意烘得一惊一乍的心脏总算是开始平缓地搏动。</p>
钟章拂开拦路的粗枝，熟悉的凉意，让他记起村里的森林，尚记得，他出走密林深处时，也是这样单枪匹马地沐风栉雨。</p>
入夜了，林子里时而传荡不知打哪来的熊人的鼾声，亦或小孩子绵绵的梦话，都入冬了，反应迟钝的晚蝉秉承晚出土晚鸣叫的粗心，依然烦人地聒聒。萤火虫的光比之夏季要单薄不少，暗淡不少，像是一反常态，人类增补衣物，它们反倒消瘦了似的。</p>
钟章款步前行，即使目不斜视，敏锐的观察力足以通过余光反馈给他充足的信息，但他并未停步，仍然前进。</p>
终于，掠过一系列夜间出行的小东西，和种种梦游中舒展枝梢的抱树擦肩而过，他抖擞精神，挺直身板，一步踏出，风景霎时变换，出了秘境。</p>
外面的塔兰森林如出一辙，茂密的树木四季常青，敦厚的土地万古长存，路上并无一人，也许有守夜的，但对钟章来说，避开他们并非难事，唯有遍洒的朦胧清辉始终罩顶，包拢天下，他避之不及。</p>
外头更凉，呼呼烈烈，风起了，冷风岑岑，下方的密林蔓延一条条蜿蜒的脉络，晚间的山岚和薄雾伴行，托举稀松的月光，随着清风遥遥荡荡，犹如一座细分成雾粒、凭虚浮空的河，勾连人的回忆。</p>
呼！</p>
万籁俱寂，钟章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也许他的气息相比平时沉重一些，也许他目前正在胡思乱想，才会如庸人般注意到这些无聊的琐事。</p>
这儿还是和北境的森林不同，这儿安静许多，没有呼啸的烈风和恣意游走的猛兽，本来纠结良久的选择，到如今反而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如梦似幻，这般容易，使他由衷产生一种荒诞的轻松——好似被风吹向天空，四脚不触地面，分明下一刻很可能粉身碎骨，仍有片刻感到自由轻松的那种荒诞。</p>
无人看见，无人发现，他索性摇了摇头，又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啼笑皆非，但面上如古井无波，丝毫不动声色，只是信步走去。</p>
到了山腰，他方才止步，不是犹豫踯躅，而是需要考虑去向。</p>
他迄今没决定好该去哪里。</p>
只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不能再在塔兰驻留。</p>
忽然，耳边的风送来一道叹息。</p>
扛着半人大的包袱，钟章转过身来，扫视宁静如昔的一干树林，平淡开口：“宣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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