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檀见他还是不说话，斟酌片刻后开口：“你若实在不喜欢，明日起便不让他进宫了。”</p>
崔泠微微一愣。</p>
“你的心情，在我这儿还是最重要的。”梁檀一脸真诚。</p>
崔泠定定看着她，耳根突然有些泛红：“其实……他的确适合做太傅。”</p>
梁檀挑眉。</p>
“……还是留着他吧，你说得对，我不该意气用事。”崔泠叹了声气，妥协了。</p>
梁檀忍住笑意，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转身往床上走去，只是走到一半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他：“我说你像孩子，并非是看轻你的年纪，而是表达喜爱。”</p>
崔泠眼眸微动。</p>
“我爱你啊崔泠。”她温柔道。</p>
崔泠怔怔看着她，一瞬间失去所有语言。</p>
梁檀安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玩味地勾起唇角：“再说，你是小是大，难道自己不清楚？”</p>
崔泠：“……”</p>
三年又三年，小皇帝已经九岁，开始着手朝政。以探花郎为首的新势力，也在梁檀的扶持下蓬勃发展，朝中很快形成了几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其中以梁檀的新势力，及崔泠的老旧派最为强大。</p>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更何况是风起云涌的朝堂，尽管这些年，心腹已经隐隐猜出了梁檀与崔泠的关系，却还是不断提醒己方，关键时候要当断则断。</p>
“如果皇上九岁有余，太后也该逐渐放权了，她却步步紧逼，俨然是要垂帘到底，掌印你不得不防啊。”司礼监内，一个臣子苦口婆心。</p>
另一个人忙跟着道：“是啊掌印，南山寺修建她要插一脚，城北练兵她还要插一脚，就连礼乐之事，也是她派了心腹前去，这般过分，分明就是没将您看在眼里。”</p>
崔泠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p>
二人见他无动于衷，对视一眼后咬了咬牙：“臣等知道掌印对太后情根深种，觉得太后不会害您，可您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宫中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多的是虚与委蛇……”</p>
话没说完，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似乎在警告什么。</p>
那人顿时不敢多说，倒是旁边的人突然跪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掌印，您今日即便杀了微臣，微臣也要说，太后与皇上才是一脉相承，只要有她在，皇上就永远不可能真正信您，将来待皇上独立亲政，您可想过该何去何从？”</p>
“够了，”崔泠不悦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今日到此为止。”</p>
“掌印……”</p>
崔泠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了。</p>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长长叹了声气。</p>
另一边，辰时宫内。</p>
小皇帝拿着书本，一板一眼地念着，梁檀闲散坐着软榻上，一边吃糕点一边检查他功课。</p>
一本书念完，她端了杯枣茶给他：“快润润嗓子。”</p>
“谢谢母后。”小皇帝接过来喝一口，依赖地坐在她旁边。</p>
梁檀笑着为他整理袖口，问他近来状况。小皇帝一一答了，接着又想到什么：“母后，儿臣有话想问你。”</p>
“想问什么？”梁檀低头询问。</p>
小皇帝抬头看向她：“儿臣昨日在御书房，读了几本奏折，说是权宦当道，国将不国，儿臣看完觉得有几分道理，母后觉得如何？”</p>
即将迈进里间的脚，倏然退了回去，静站在门口，想听听她的答案。</p>
屋子里一片安静，梁檀平静抬眸，才发现昔日总跟在崔泠屁股后面、用崇拜的声音叫着掌印的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p>
古人早慧，更何况一国之君，九岁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p>
“母后？”他见梁檀一直不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忐忑。</p>
梁檀扬了扬唇：“母后在。”</p>
“那……母后觉得，儿臣该如何做？”小皇帝抿了一下发干的唇，紧张地询问。</p>
梁檀斟酌片刻，笑道：“谁同你说的这些？”</p>
小皇帝不敢说。</p>
梁檀也不在乎，笑了笑道：“为保郑氏江山，该果断除之。”</p>
小皇帝猛然睁大眼睛。</p>
“可他权势过大，为保朝堂安稳，不能立刻杀之，而是该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叫他孤立无援，最后再杀之后快。”梁檀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中透着冷意。</p>
门外的人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p>
屋里，小皇帝怔怔看着梁檀，许久才嗓子发干地开口：“可、可是母后，你舍得……”</p>
“问本宫舍得吗？”梁檀又一次扬起唇角，“你既然敢来问，想来也听说过外头的风言风语，知道本宫和崔泠……”</p>
“肯定不是真的！”小皇帝急切打断。</p>
梁檀嘲弄一笑：“可惜了，是真的。”</p>
小皇帝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父皇？”</p>
“父皇？”梁檀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我且问你，你舍得吗？”</p>
小皇帝愣了愣。</p>
“崔泠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若要杀他，你舍得吗？”梁檀轻声问。</p>
小皇帝怔怔看着她，突然掉了眼泪。</p>
梁檀叹了声气，伸手帮他擦了擦眼角：“既然舍不得，何必逼自己做坏人。”再成熟，也是个孩子啊。</p>
“可、可是他们说，不如此，便保不住郑氏江山。”小皇帝胡乱擦一把眼睛，哽咽着同她说。</p>
梁檀不甚在意：“你又非先皇亲生儿子，自你当上皇上那一日，郑氏江山便已经没了。”</p>
小皇帝彻底愣住。</p>
“当年先皇无子，被逼着从皇室中挑选储君，可他怕挑来的人受亲生父母蛊惑，会陷他于不利，所以才着崔泠从外头抱一个孤儿回来，”梁檀毫无心理障碍地将锅推给死昏君，“他自个都不在意江山姓不姓郑，你又在意什么？”</p>
这些话的消息量太大，小皇帝还是懵的。</p>
梁檀抬头看他一眼，露出和善的微笑：“切记，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我、崔泠，都将万劫不复。”</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