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檀一脸紧张地跟在侍卫身边，不住打听崔泠叫她去的原因，可惜崔泠的侍卫不同知府衙门的门房，嘴巴那叫一个紧，她问了半天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能默默跟着。</p>
穿过前门经过小园子，很快便到了主院门口，梁檀识趣地站定，等人通报之后才进门。</p>
不大的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桌子旁的四个凳子早已经撤下，崔泠坐在轮椅上，静静在桌前品茶。</p>
“喜欢？”崔泠突然开口。</p>
梁檀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轮椅上停留太久，顿时讪讪一笑夸奖：“大将军这把轮椅的确巧夺天工，小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物件。”</p>
“既然喜欢，那送你一把如何？”崔泠面无表情。</p>
梁檀直觉他下面没好话，一时间没敢吱声。</p>
果然，下一秒他眼神泛冷：“不过要先打断你一条腿，否则你得了此物也用不到，岂不是浪费。”</p>
梁檀微微一愣，回过神后立刻跪下：“将军饶命！”</p>
“看来你是不喜欢。”崔泠嗤了一声。</p>
梁檀只觉他比上次见面更要不好相与，便俯在地上没敢动。</p>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快出一身冷汗时，崔泠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吧，按顾家族谱，你还是我的叔叔，我这个做晚辈的，叫你这么跪着也不合适。”</p>
梁檀讪讪一笑：“大将军是官，小的是民，民跪官天经地义。”</p>
大约是她的态度的确不错，崔泠扫了侍卫一眼，侍卫当即拿了把凳子来。梁檀不敢多推拒，道谢之后便坐下了：“敢问大将军，此次唤我前来所为何事。”</p>
“过来。”崔泠抬眸看向她。</p>
梁檀表情一僵：“什、什么？”</p>
崔泠显然不是会说第二遍的人，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她。</p>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默默走上前去：“大将军。”</p>
崔泠不悦蹙眉，她赶紧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鞋尖都快碰到他的轮椅时才停下。</p>
香料是顾家一大产业，她这个身份浸润檀香多年，即便是换了全新的衣裳，身上也会有淡淡的气息。</p>
此刻她与崔泠离得极近，身上的味道轻而易举萦绕在他的鼻尖，然后她就看到崔泠眼神愈发阴鸷。</p>
梁檀默默擦了一把手心的汗，待时机合适后默默退下。</p>
院子里静悄悄的，崔泠坐在轮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把手。</p>
许久，他淡淡开口：“城中香料铺近百家，唯你一家香料有这个味道。”</p>
“……檀香记的确与众不同，大将军若是喜欢，小的明日便派人送些来。”梁檀谨慎回答。</p>
崔泠撩起眼皮扫她一眼，眼底是一片冷色：“香料就不必了，给我另一样东西就是。”</p>
“大将军请说。”梁檀低头。</p>
“我要你铺子的所有客人名单。”</p>
果然如此，从刚才知道他查香料开始，她便已经料到，崔泠定然会跟她要客人名单。此刻被他提起，梁檀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只是为难地跪下：“大将军，客人名单乃是机密，是我等生意人的风骨所在，小的怕是不能交给将军，还请……”</p>
话没说完，耳后传来一阵破风声，梁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守在门口的侍卫手持长剑，径直朝她刺来——</p>
“我给！”她一个破音，不经意间流露出女儿家的嗓音。</p>
崔泠下意识看向她。</p>
剑尖距离梁檀的眼球还有一寸远，她咽了下口水，讪讪将剑推开：“大将军，我给。”</p>
这次开口，又恢复了清朗少年音。</p>
崔泠嘲弄地勾唇：“看来梁小姐的风骨，也没有几两重。”</p>
“主要是信得过大将军的人品，知道您定然不会泄露出去。”梁檀讪笑，脑子里飞速转过诸多念头，最后试探开口，“大将军，小的斗胆问一句，您要客人名单，可是为了找人？”</p>
崔泠眼神冷了下来。</p>
这是个战场上刀尖舔血的主儿，杀人跟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梁檀一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有点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为了寻人，那容小的提醒一句，矿州城向来富庶，显贵人家的奢靡超出您的想象，这香料虽然贵重，可也不止是那些夫人小姐在用，随手赐给下人更是常有，那些下人舍不得自己用，有时候就会偷偷送回家中，是以您若寻人，别只在名单上动脑筋，还是要多寻寻旁的地方。”</p>
从檀香记查起能查几个人，她就是要扩大范围，让他没头苍蝇一样乱查，等耐性消磨干净了，自然也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梁檀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却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p>
崔泠神情冷淡，并未说什么。</p>
梁檀知道他心里已经有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后施了一礼：“若是没有旁的事，小的就告辞了，一个时辰后，檀香记管事的便会将名册送来。”</p>
崔泠轻抿一口茶水，看都没看她一眼。</p>
……拽什么哦。梁檀吐槽一句，转身便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身形清瘦削薄，一缕碎发垂至鬓边，周身气场凌冽之余还有孤寂。</p>
想想也挺可怜的，为朝廷卖了十年命，婚嫁之事一路耽搁，如今二十六七了仍然未娶，父母离世后直接孑然一身。这便罢了，还残废了，还刚被夺了官职强逼退居老家，还没进城就被一个不知是谁的女人给睡了，简直不能更惨。</p>
梁檀一时没忍住，动了恻隐之心，温声提醒道：“大将军。”</p>
崔泠闻声看向她。</p>
梁檀笑笑：“矿州城的知府大人一向锱铢必较，您日后与他相处时，还是要客气几分的好，免得被他记恨，将来被找麻烦。”</p>
正值秋末冬初，天气干冷干冷的，她说这话时，恰好有枯叶落下，拂过她清秀的眉眼落在地上。</p>
崔泠定定盯着她看，许久嘲讽一笑：“你觉得我会怕他？”</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