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床上的猫捂着头缓缓起身,下意识朝身旁摸去,却没有摸到自己熟悉的银月箜篌。 记忆骤然回笼,成夫人脸上流露出凄惨不甘的笑,自嘲的笑声在阴冷潮湿监牢里回荡。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成夫人一愣,逆着光朝牢房门口看去,却见是音如是站在那里。 两猫视线交汇,有些不自然。 音如是愣了一瞬,随即打开牢房的门,走了进去,站着俯视成夫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会是你第一个来看我?成王败寇,怎么,你是来嘲笑我的?!”成夫人满不在乎地问道。 “……” “成秋雨,你成家所有猫都已战败被俘,若是你迷途知返,尚有回旋的余地。” 成夫人愣了一下,收起散漫的表情,望向音如是,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有猫叫过我的名字? 我自己都快忘了,原来我叫成秋雨啊…… 望着面色冷硬,眼中却是划过一丝悲痛的音如是,成夫人好像又看到了那两只天真无邪的小猫。 一只穿着浅紫色衣裳的小猫抱着一把雕刻着玉兰花图样的月琴,站在漫天竹叶中朝自己挥手…… ———— —— “成秋雨,成秋雨,快来呀!” “我是你堂姐,怎可被你直呼姓名!不守规矩!” “谁说规矩就一定要遵守啦,叔父又不在,不会责罚你的!快来快来!” “不可!” “切,好吧好吧,成……秋雨!略略略!” “……” ———— —— “来来来,你弹你的箜篌,我弹我的月琴,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我累了,不想弹了……” “怎么还累了呢?音乐最是能舒缓你的心绪,来嘛来嘛!” “……” “行不行嘛?!”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快来!” ———— —— “我们应该尽心尽力辅佐宗主,怎可起有吞并其他山寨之野心,成弟三思啊!” “荒唐!宗主他们坐得,我为何做不得?!” “成为宗主要事事以民为先,可你眼中只有权利和地位,如何……” “你是说我德不配位?!” “……” “为兄还是希望成弟三思!” “音兄,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我们不是一路人,从今往后,你辅佐你的宗主,我谋划我的大业!” “没想到我们兄弟二人亲如手足,竟如此就散了……” “哼!从今往后,我成家与音家再无任何瓜葛!” ———— —— “成秋雨,怎么办啊!父亲不让我再来找你了!” “伯父与父亲之间再无挽回的可能,今后,我们不必再见了。” “你也不挽留一下,就这么不喜欢我?!我可是拿你当亲姐姐的!” “……我们日后,定当走向敌对,这话,不要再说了。” ———— —— “成秋雨,你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了,我老了,你也老了……我们都老了,回不去了……” “感觉我们上次见,好像还在昨天。” 成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留恋,随即冷了脸色。 “我不会回头,也回不了头,所以你不必在这里同我多费口舌了,回吧!” 音如是看着床上的猫,手紧紧攥成拳,复又松开,很释然地笑了。 “好!好!成秋雨,你真是……没救了!” “你以为劝降了我,其余山寨就都会归顺吗?!别天真了!没了我的镇压,他们的野心足以将宗宫吞灭!” 成夫人眼中闪着寒光,直勾勾地盯着音如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大笑起来。 音如是没有说话。 自己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劝降她,都是自己的私心罢了。 她说的对,不止成家有野心,其他山寨也有,只是碍于她成夫人的实力不敢展露野心罢了。 如今成秋雨落败,其他山寨定会联合,卷土重来! 此战,宗宫弟子虽然损伤不大,但损失数位长老,元气大伤,再次作战,对宗宫十分不利。 “……” 音如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召出自己的月琴,握在手里。 成夫人在看到这把月琴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这把断裂却被重新拼凑好的月琴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朵玉兰花的图案。 “这是你送我的,你说过此琴不毁,你我姐妹情谊不断,我一直拼拼补补,可是你呢?我送你的木质箜篌,早被你扔了吧?” 成夫人目光朝一旁偏了偏,躲避着音如是的目光。 “呵!看来我是猜对了!好啊,成秋雨,冷酷如你,我算是见识了!既然只有我一猫傻傻地坚守当初的誓言,也该由我来结束!” 说罢,音如是在成秋雨的眼前,将那月琴狠狠摔到地上。 顿时,整个月琴四分五裂,早已开裂的断痕终是撑不住,碎裂开来。 如同苦苦维持的虚妄情谊,霎时间破碎…… 成秋雨张了张嘴,手下意识想去够,又顿在了空中。 “行了,你我姐妹情谊已断,你好自为之!等着赎罪吧!” 音如是头也不回地朝着牢房外走去,徒留成秋雨一猫望着地上的琴发呆。 “你我姐妹情谊……早就……断了啊……” ———— —— “父亲!求求您了父亲,不要摔了它!” 一袭碧衣的成秋雨扯着成玦的衣袍,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 “你竟然学会忤逆我了,果真是跟着那音家丫头学坏了!岂能让她的东西,误了你的前程!” “不!不!父亲!父亲!求您了父亲,留下这把箜篌,我一定努力,坐上宗主之位!我一定努力,求您了……” “哼!当真留不得!” “嘭——” “……” 成秋雨跪在地上,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看到那木质箜篌断裂,竟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就这么木讷地望着。 “等你韵力晋级之后便可得到银月箜篌,可比这个粗制滥造的好千百倍,你今日的表现我很不满意,闭门思过去吧!” 成秋雨见自己的父亲走了,趔趄几步朝着断裂的箜篌跑过去,蹲在地上,将散落满地的木屑和琴弦朝自己袍子里裹,眼中闪着愤恨。 ———— —— “为什么粘不好啊!为什么会碎了呢……我想要朋友!我想要和她做姐妹有什么错!?” 成秋雨看着再次崩断的琴弦,无助地伏在桌案上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成秋雨留恋地看了一眼箜篌,将其装进一个木箱子里,锁在衣柜深处,转身时,眼中已只剩下冷漠了。 “宗主之位……只有坐上宗主之位,才能把控我自己的人生!” ———— —— “我竟忘了……我想要成为宗主的初衷,是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啊……” “啊啊啊……可笑啊……好生可笑……” ———— —— 猫土新历三百三十一年秋,唱宗宗主银唱儿及星罗班弟子携宗宫对七十二寨发起总攻,成家家主成夫人投降,此后其余山寨联合反抗宗宫,此间大小战役不断。 猫土新历三百三十二年春,经过长达五个月的战争,宗宫弟子损失过半,最终收复所有山寨,许多寨主尽数伏诛,宗宫成功收复唱宗。 ———— —— “唱宗不再平静了,这片美景要被毁了……” “黯大人,洛大人,灵钻有要事相报!” “回去吧。” ———— —— “西门老师,西门老师,您能给我讲讲这句诗什么意思吗?” “哦?” “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是什么意思啊?” 西门望向这只小猫,眼中神色陡然一变。 “老师,您不知道吗?” “啊……不,这句话的意思啊,就是说,用石头去磨砺,可以把不锋利的东西变得锋利,所以不论有多难,都要坚持下去。” “嗯!我知道啦,谢谢老师!” “只是,真的只要坚持去做,就一定能改变吗?” “……这要看你做什么事了,快回家吃饭吧!” 目送孩子远去,转身的瞬间,西门面露自嘲之色: “西门啊西门,你真的能改变得了未来吗?” ———— —— “蘑菇,你靠不靠谱啊!我们已经被困在这林子里五个月了,除了经常看到远处的山火,怎么就是走不出去呢?” “不知道啊!飞不出去,真是奇怪!” “等等,不对……山火?!” “为何频发山火,火势却烧不到这里……莫非……” “和西门遇到的情况一样,是黯一直在盯着我吗?” 瞳瞳一阵恶寒,突然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了一瞬,随即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哎?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对了!蘑菇,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都走了五个月了,也不知宿雪和眼宗情况如何……” “没办法,我们继续走吧!” “唉!” ———— —— “看来今年是没法回咚锵镇过年了……” 白糖依旧对五个月没能走出唱宗而耿耿于怀,心中对豆腐汤圆更是想念的紧。 经过五个月的磨炼,星罗班稚气未脱的脸上也多了一份刚毅以及一丝肃杀之气。 不知不觉,几猫的个头都窜了不少,脸部的线条更加硬朗了,但他们都相信,什么都无法使星罗班改变。 就像白糖依旧爱吹牛;武崧依旧傲娇,两猫常常拌嘴;大飞更加成熟稳重;明月脸上却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柔和;小青则是成长了不少,有了一丝英姿飒爽的感觉;海漂的个头还是小小的,却不似先前一般木讷。 “战争,终于结束了……” 可众猫心里清楚,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