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家的宅舍位于张家堡的最西头,三间土坯房盖在一棵不甚高大的梧桐树旁。
房顶缮着茅草,门楣上挂着十几条已经晒的干瘪的鱼干,一块三丈见方的小院,周围扎着一圈篱笆,层叠的梧桐叶掩映着遮进半个院子,留下一片阴凉。
普普通通的农家房舍,不精致,却很温馨。
然而,透过半掩着的柴门,从堂屋里隐约传出陈家柳氏的哭啼声。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陈秋实扼腕叹息,妻子的啼哭让他心烦意乱。
陈柳氏怅然地收住哭声,一家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爹,咱们跟他老张家拼了吧,反正他们也不给咱们活路,能拉几个垫背的就拉几个,不就鱼死网破嘛,办他!”
陈槐想到昨天张家人的嘴脸,仍旧恨的浑身发抖,他一咬牙,朝着脚下夯的结结实实的黄土地板狠狠地跺了一脚,愤愤然道。
“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由着性子,净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那您说怎么办?再去跑江湖?当年咱们家二十几口人出来逃荒,有的饿死在半道,有的被强人冲杀,有的流离失散,好不容易落脚在张家堡,也就剩你们老两口带着我了。弟弟们还小,也没出过远门,一家人出去逃荒,怎么周全的了。”
陈槐嘟囔着,仍旧不忿。
“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谁说出去就没活路了?咱们不是活下来了吗?树挪死,人挪活,收拾东西!”
陈秋实忽地站起身来,看来他已经为全家人做出了选择。
“我觉得爹说得对,张家人不是东西,咱们走便是了,正好他们管咱要的钱咱也不用给了!”
陈家老三口中咕哝着,他的左腮挨了棍子,正肿的老高,说话有些含糊。
与其他人不同,陈家老三向来性子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他曾无数次幻想有天能跑出去见见世面,还没出过十里乡的他可不想一辈子窝在张家堡这个鬼地方。
“咱不给钱,张家人能让咱们走吗?”陈家老二发出质疑。
“收拾好东西,半夜悄么声地就溜了,谁会笨到去给他张家人递个什么时候出门的帖子,难道让他们敲锣打鼓欢送咱们?”
陈家老三白了二哥一眼讥笑道。
老二瞅了瞅老三,转头望向陈柳氏。
“他爹,咱出门也要有个方向呀,都窝在张家堡半辈子了,天下这么大,这两眼一抹黑,咱们能去哪啊?”
陈柳氏面上很不情愿,她吃过逃荒的苦,当然还是希望丈夫能够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
“天下之大,走到哪算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哪里能活人咱就留在哪!”
出门在外,人如蒲草飘零,陈秋实想到此处便不免有喟然之感,但为了稳定一家老小的军心,他把话说的异常坚定。
“秋实……”
陈家人正谈论着,半掩的木门吱哟一声,张三省在两个村中长辈的陪同下,步过院子,停在陈家堂屋前。
“哎哟,三爷,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快请快请……”
陈秋实扬手左右扫了扫衣衫,紧上前一步去搀张三省的臂膀,把他邀入内堂。
知道来者不善,陈家兄弟们自然没父亲的好脾气,他们冲着来人脸一黑,气哼哼地夺门离开。
”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