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老人似乎并不太喜欢说话,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是檀香木,阴沉的,都是从那些没人住破败的老房子里找出来的边角料。就算不凋刻,到省城卖个千把块都行。”
“那您还几十块钱卖给货郎?”
“那要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能走出山去自己卖?这个货郎人还不错,他要是卖了好价格,下回来的时候也多少会补我一些。”
程煜点点头,心里明白,老人所说的货郎大概就是那位侗族人,也就是阿森的父亲了。
“您说的货郎是个侗族人吧?”
老人停下了手里的凋刻,抬起头看着程煜,眼神里又带有几分怀疑之色。
“你认识阿瓦?”
程煜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阿瓦是那个侗族走脚客的名字,便摇摇头说:“不认识,但听人说起过他。而且,我能来到您这个寨子,是一个叫阿森的孩子给带的路,他说他父亲是个走脚客,我就大概猜您说的货郎就是他父亲了。”
老人这才低回头去,继续眯着眼睛将刻刀划过檀香木的表面,带起一条木屑。
“原来是阿森那个小子带你来的。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寨子的?”
程煜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听说十万山里有很多少数民族的寨子,有些还很古老,如今已经没什么寨民了。我就是想拍拍这种古旧寨子的感觉,于是就托人打听,刚好遇到一个住在集镇附近的司机,他告诉我那个集镇附近有不少寨子,尤其是提到您这边。说这个瑶寨早年间有数百户,后来打仗走了一批青壮,几乎都没回来。寨里的人少了许多,近二三十年又不断的有人进城务工,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寨子规模很大,但很多房子已经空置多年不能住人了。我一听,这正是我想要找的感觉,就想让那个司机带我来这里。可他也并不认识路,就推荐了那个侗族的……”
“阿瓦。”
“对,就是阿瓦,他没跟我说那人叫什么,只说是来往于附近寨子的走脚客。可是不巧,阿瓦去其他寨子收东西了,可阿森那小家伙说他这条路很熟,赶着家里的驴车非要挣点钱。”
老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大概他也知道阿森那孩子总想像个大人一样替家里挣点钱,尤其是程煜说到驴车,老人总算是相信了程煜。
“阿森那个崽,烦得很,每次来都替他阿爸压价。”嘴里说的是烦,但脸上露出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笑容。
“你给了阿森多少钱?”
“我看那孩子很机灵,给了他三百。”
老人闻言皱起了眉头,说:“你怎么能给他那么多?这万一他……”
程煜赶忙解释:“我跟他说了,让他把钱藏好,回到镇上千万别跟别人说,一定要等到他父亲回来把钱交给他父亲。”
老人摆摆手,依旧严肃的说:“我不是担心他的安全,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城里,很少会有人见财起意。但他只是给你带个路,在我们这也就是十的报酬,你给他三百,这会让他觉得钱很容易赚。这对他没什么好处。”
程煜一愣,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做过头了,有些懊恼的说:“路上我吃了个面包,喝了瓶饮料。看那孩子有些眼馋就给了他一份,可他却不舍得吃不舍得喝,说是从来没吃过喝过,非要带回去给他阿爸一起尝尝。我有些……”
“你同情他,所以就多给了点钱,你觉得那在城里大概也算不得太多。”
“是。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会集镇的时候会去找他,告诉他钱没有那么好挣。”
老人又哼了一声,似乎对程煜的态度还比较满意,道:“那倒也不必,阿瓦是个稳重人,他会知道该怎么跟他的崽说。”
似乎也觉得很难集中精力去凋刻那个挂件了,老人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刻刀,将其归拢收进布袋之中。
“你真的是来拍照片的?”
看来,老人对程煜还是有所怀疑,程煜估计,这跟前一天到这里的程傅有关。
“真的是。”
“你是记者?”
“那倒不是,我算是个独立摄影师。哦,就是自己到处拍摄照片,然后把这些照片提供给有需要的企业或者个人,换取一些报酬。”
老人似乎并不了解这些,微虚着双眼,说:“现在居然已经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谋生了?看来社会真的变得很好了。当年我们的父辈也算是没白跟着出去打仗啊。”说起这些,老人有些伤感。
程煜注意到,老人在跟他聊天,又或者凋刻的时候,经常会抬起头望向侧面的窗户,那窗户外边,正是程煜之前在外边看到的那处断崖。从老人的角度,望向窗外,似乎刚好可以看到断崖上方那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