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烂泥

因为周遭的人都诡异的沉默，所以冯天佑的纳罕疯狂就显得格外的突出和显眼。 周围只剩下了风声和火焰被吹的穿起来的滋滋的声音，分明是火光冲天的场景，但是每个人的心里这一刻都凉透了。 冯采薇才七岁。 一个七岁的女孩子，冯天佑的亲妹妹，她的死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她被她的嫡亲兄长亲手所杀。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冯夫人摇摇欲坠，但是这一瞬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能够晕过去，强烈的悔恨和说不清楚的酸楚让她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迷雾重重，越过这些迷雾，她就可以抓住冯天佑了。 可她竟然在这一瞬间迟疑了。 冯天佑胆子小的很，平时骂人骂的荤素不忌的是他，现在心虚害怕的也同样是他，彻骨的冰冷让他上下牙齿有些打颤，他带着哭腔先是骂骂咧咧，然后就开始不住的求饶。 说小时候的事：“你小时候，我对你最好了，你跟在我屁股后头，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买。” 说血脉亲情：“我才是你亲哥哥啊！” 说委屈：“你只顾着那个野种，那个野种算什么东西？！我不过就是想从他身上捞些东西，可你呢？你嚷嚷着要去报给父亲知道，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我还有活路吗？！” 说自己的为难：“我一开始是想给你个痛快的，你吃了毒药，很快就会死了，会死的不知不觉，可你还要追出来找我” 孙老仙人已经停止了动作，搀着边上的道童的手站了起来，看着冯老夫人摇了摇头：“老夫人，这道场今天怕是做不成了” 亲兄长杀了亲妹妹，这放到哪儿都是人伦惨事。 何况是冯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平时最重视的就是体面和名声。 他们碰见这样的事儿，是撞见了人家家族中的隐秘，于情于理都该回避的。 冯老夫人闭了闭眼睛。 不知道是气愤的过了头还是实在是太过伤心震惊，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以至于听见孙老仙人说话，她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两个孙老仙人，目光完全无法集中的盯着同一个地方看。 这样的发现让她老人家更加的急躁和崩溃，她闭上眼睛，用力的揉了揉眼，等到再睁开眼睛，却还是如此，不由得就有些气急败坏。 还是冯尧上前来低声喊了一声老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冯尧一出现，冯老夫人就冷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声说：“你帮我送一送老仙人和诸位道长们。” 冯尧应是，让旁边的丫头们搀扶着老夫人，自己送了孙老仙人出去。 孙老仙人走到轿子跟前立住了，转身看着冯尧说：“小的时候冯大老爷曾经携你来找老道算过命，老道当时便说你是文曲星降世，虽有天道，却得历经磋磨，如今看来，是应验了。” 冯尧站在孙老仙人跟前，谢过孙老仙人当初的批命。 孙老仙人笑了笑：“到底是要快意恩仇，还是该顾忌恩情，想必你心中已经自有打算，老道这里只是跟你唠叨一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冯尧双手合十，朝着孙老仙人行了个礼。 孙老仙人笑着走了。 场中少了众多的道士，一刹间就安静了许多，几乎只听的见冯天佑疯了一般的哭喊。 冯天佑完全崩溃了。 他看不清东西，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下巴上，周边的火焰炙烤得让他仿佛置身于十八层地狱，可偏偏耳边却一直不断的传来低低的哭声和笑声。 这声音折磨得他几乎要崩溃。 他之前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恐怖感仿佛就是从此时才开始蔓延，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胸前堵了一块大石头似地沉重万分。 这世上没有鬼，没有鬼，这样的话他念叨了一万遍都没有用，他心里的恐惧不能减少一分。 以至于冯夫人一个巴掌打到他脸上的时候，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尖叫了一声的同时，睁开眼看到冯夫人，竟然还冲了过去：“娘！娘，救我，救我！救命！” 人最害怕的时候往往头一个想起的就是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冯天佑朝母亲求救。 可作为母亲的冯夫人心碎了一遍又一遍，她颤抖着手指着冯天佑，实在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指着他只是不说话。 冯天佑现在很难有什么害怕事情被发现的心思了，他只是冲过去叫冯夫人：“娘，快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采薇是自找的，她逼我的，我不想！我不想的！” “畜生！”冯夫人面色青紫，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根本无法再直视这个儿子。 她一直以为冯天佑不过就是胸无大志，不过就是纨绔了些，不会读书就不会读书，反正这天下的人那么多，真真正正能考中进士的，每年也不过就是三百个罢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真的人中龙凤呢？ 可是没有想到，他不仅是无能，而且还如此的阴狠。 手心手背都是肉，冯夫人很难形容自己心中此刻的感受，看着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断的哭个不住的儿子，冯夫人心里没有半点的真实感，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以前冯天佑再如何混账，若是哭成这样，她难免要心疼心软，觉得天大的错都可以算了的。 可是这一次，真是犯了天大的错，她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母亲的爱也不是完全能够包容一切错误。 冯老夫人已经面色冷漠的让冯尧：“去，让他清醒清醒，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冯尧走过去，见冯天佑已经面临崩溃，身下还有一滩不明的水渍，垂下眼喊了一声：“天佑？” 冯天佑面色惨白，根本听不进去，双手遮挡着脸一直在喊救命，嘴巴里说个不住。 冯尧便干脆俯身，干脆利落的打了个冯天佑一个巴掌，等到冯天佑愣愣的抬起头，才问他：“清醒了吗？” 冯天佑对他从来没有好声气的，但是这一次竟诡异的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