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露馅

起经出幡，紧跟着便是祝厨，这之后的每个环节，都让冯夫人泪意汹涌。 尤其是直到有个小道士放下手里的二胡之后，抱出一个纸扎的小人儿，冯夫人顿时哭着喊了一声：“采薇！我的采薇！” 冯尧目光深邃的望着那个道士手里的纸人，没有说话。 冯天佑却被那个纸人吓了一跳，心里恨不得摸一摸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看着冯夫人要冲出去，他吓得要死，急忙拉住了冯夫人：“娘！那边在做法事呢，您干什么？” 一面拉着，硬是有些拉不住。 冯夫人简直看不得那个纸扎的下人，尤其是看到小人被投入火中，火焰瞬间吞噬了她，顿时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冯天佑哎哟了一声，一面喊一面扶着，手忙脚乱的。 还是冯尧冲冯管事看了一眼，冯管事马上便吆喝着媳妇子们搀扶着冯夫人去安排好了的座位上坐了。 冯老夫人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她看着火焰腾空而起，抿了抿唇，低声喊了一声：“采薇。” 声音低的几乎都要听不见。 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不是什么善女信女，要说扶持冯尧，那也是因为冯尧真的有可扶持的地方，人善良懂报恩，偏偏还那么有才华，这放到哪里都是个万里挑一的宝贝。 她帮了，可到头来搭上了自己的孙女儿，心里的感受是无人可以述说一二的。 冯采薇活着的时候，反倒跟亲生的哥哥冯天佑不怎么亲近，一天到晚都爱粘着冯尧，冯尧进京她都一定得跟着，冯大老爷想着她反正以后最好也是要在京城说亲的，加上外家邵家又在京城，便也让她回来了。 谁知道就会出这样的事。 唱经声和磬钹铙声交错着，二胡也幽幽的响个不住，饶是冯老夫人自恃历经无数的事，这一刻也兜不住了，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 见老夫人都哭了，底下人也没有不哭的，冯采薇身边伺候的嬷嬷丫头们此时更是个顶个的哭的响亮，一时之间附近哭声震天，连二胡声都被盖过去了。 不知道怎的，冯天佑总觉得耳边有冷风吹个不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有些惊悚的朝着身后看去。 可是身后空荡荡的，除了一片在月光之下看起来阴影密布的林子，什么也没有。 虽然什么都没有，可这风声吹的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他忍不住问身边跟着的小厮：“还要多久啊？” 做个道场至于这么费心吗？本来就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风越吹越大，挂出去的那盏招魂幡不知道是怎么的，忽然被风刮得从杆子上吹走，不偏不倚的竟然就被吹到那个纸扎的小人火盆里，一时之间火苗飞窜，火舌顺着招魂幡似乎是要飞到周围的树上，看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惊呼声就是离得近的丫头发出来的。 那些丫头都是之前就被道观算好了属相挑出来的，所以烧这些东西，必定得是她们来烧。 她们毕竟都是些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都什么都还不懂，天生就更害怕这些鬼呀怪呀的东西，一见这如此诡异的场景，顿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哪怕是主人们都在也顾不得了，一个个喊的哭天喊地的，转过身就飞奔着朝着那些道士们跑过去了。 道士们急忙阻拦：“唉唉唉，这可走不得，走不得！” 冯老夫人也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立即便有道长跟她解释：“老仙人的招魂起效了，想必是贵府姑娘的魂归来兮，是以有些动静，这也是孩子的孝心，想必是想让你们知道她回来了。” 这个解释简直是惊悚，旁边的冯天佑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因为怕冯夫人和冯老夫人骂，他都想提前走了。 这场景未免也太过诡异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还是这帮道士为了提高名声在这装神弄鬼。 没一会儿，冯夫人也醒了，见到这场景激动的了不得，急忙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采薇回来了吗？是我的采薇知道娘亲来了吗？” 她眼泪一阵一阵的往外涌，别人都在往这边走，她却是义无反顾的往那边去。 冯天佑眼疾手快的要去拉她，冯夫人却根本顾不得他，一路越走越快，很快便走到了摆设长生塔的地方，手才伸出去，旁边的火盆的火苗勐然蹿了起来，将长生塔也给点燃了。 周围顿时云雾缭绕。 冯夫人被这厌恶迷住了眼睛，一时觉得眼睛又酸又痛，急忙伸手去揉。 跟着进来的冯天佑也骂了一声娘，忙着捂住眼睛，他的眼睛烟熏火燎的，觉得自己都快瞎了，忍不住心里怨怪冯夫人多事。 在台子上看多好，非得下来这里找罪受。 他正想喊冯夫人走，忽然听见乱糟糟的无数声音里，传来一句轻飘飘的呼喊。 “哥哥。” 这声音温柔稚嫩，在这一众乐器声和各种哭喊声呼喊声当中显得极为容易被忽略。 冯天佑心中勐地跳了一下，急忙摇了摇头。 听错了。 他呼了一口气，努力的想要睁开被熏得发痛流泪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听见一声：“哥哥。” 这一次声音相较之前要显得清晰的多了。 好像还有幽幽的呼气声在他耳边响起。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感受，冯天佑直觉魂飞魄散，一股恐惧从脚底板升起直奔天灵盖，他睁大眼睛吞了一口口水，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再也顾不得去拉冯夫人，打了个冷颤马上就要走。 可是因为烟雾实在是太浓了，他就算是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一时之间也只能看见在云遮雾绕之中的点点模湖的光。 他下意识的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自己的衣角被谁给扯住了。 黑暗之中，有人又低声喊了一声：“哥哥，你去哪儿？” 你去哪儿？ 冯天佑五脏六腑都沸腾了，这一瞬间汗毛直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可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