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 贫民区,铁锤街。 广场上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敢直起腰板要挟,不敢僭越,甚至不敢靠近克里斯蒂娜等人一定距离,只能卑微地跪伏在地上发出一声声乞求,希望这位出身贵族的小姐能听进去他们的乞求。 “克里斯蒂娜小姐……请救救我们……” “求求您了……” “只要您主动去找到治安官,我们就会得救……” “贵族是不怕触犯法律的……” “您是个好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您和阿克西斯团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一声声卑微的乞求传入克里斯蒂娜的耳中,就像一下下重锤锤在她的心中,这位出身贵族的少女俏脸苍白,秀眉微颦,一串串对她而言不太好的回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在眼前,与此情此景重合起来。 “救救我们……” 那是女人、孩子的哭喊声。 “克里斯蒂娜小姐……” 即便是弱者手中的刀子,也是能够伤人的。 “求求您……” 只要他们攻击的对象心中还尚存善意和怜悯,只要她不是铁石心肠的无情无义者。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过去那样,弱者们汇聚到了一起,他们哭喊,他们呼唤,他们在一声声软弱卑微的乞求中酝酿着恨意。 如果不回应,就是坏的。 “为什么!您要这么自私!” 如果不帮助,就是坏的。 “为什么您不肯救我们!” 如果对他们的请求置之不理,那就是铁石心肠,灭绝人心的大恶人。 点点积攒下来的恨意会催化剂,让人心之中的恶意快速萌发。 “滚出来!克里斯蒂娜!给我滚出来啊!” “你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能苟活下去,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 “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根本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抓住她!只要把她交出去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对!抓住她把她交出去!” 这种场面……她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习惯下来。 “治安官大人!不要!”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她那么多回忆过去的时间,在一声声惊叫中,她猛地回过神来。 二十多名荷枪实弹的治安官们冲入广场,跪伏在烂泥中的贫民工人们顿时慌了,慌慌张张爬起来想要逃跑,但马上治安官们就对这些试图逃跑的贫民开枪扫射,贫民工人就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排又一排地应声倒下。 “不准乱跑!全部乖乖跪在地上!否则一律列为反人类者枪决!” 扩音器中传出洪亮的声音,在黑洞洞的枪口威慑下,骚动混乱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刚刚那一轮扫射让广场上多出了十几具尸体和几十具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伤员,这样的结果所有人噤若寒蝉,按照扩音器里的指示又一次俯下身子,跪在了烂泥之中。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跪下了,站在克里斯蒂娜身边包括阿茶在内的几个贫民工人就没有跪下。 “你们!为什么不跪下!” 已经控制住现场秩序的治安官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克里斯蒂安身边的工人,顿时将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去。 在枪械的恐吓下,很快又有一批人陆陆续续跪了下去,最后除了克里斯蒂娜以外,就只有两个人还站着了。 一个是阿茶。 阿茶浑身都在发着抖,可他始终没有丝毫跪下的意思,这个少年紧紧咬着下唇,鲜血从嘴角渗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挺直了胸膛。 另一个就是润土。 有那么一瞬间,润土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打颤,本能地就想跪伏在地上。 “润土,站好了。” 但是在即将跪下的时候,这个老实木讷的工人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吴铭老爷的声音,好像看到了吴铭老爷那张‘什么情绪都没有’的脸。 他感觉他好像正在暗处看着自己,依旧用那天不带感情,没有歧视,深邃的双眼看着自己。 他想起了发小从外面回来时看到自己时可悲而又无奈的眼神,想到了对方恨铁不成钢的怒骂。 他想起了那一天吴铭老爷说过的话,虽然权利啊,扞卫啊,高低贵贱这样的话对他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但有一件事他大概想明白了。 他……不是很想再跪下去了。 “慢着,别开枪。”有个声音拦住了治安官们即将开枪的举动,“去几个人,打断他们的膝盖让他们跪下就好。” “是!”准备行动的治安官们顿时领命。 克里斯蒂娜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治安官们,她迅速整理好了自己混乱的情绪,丝毫不惧地挡在了前面:“我看谁敢打断他们的膝盖!” 砰! 一声枪响。 克里斯蒂娜睁大了双眼,循着枪响的地方看去,马上就看到远处有个工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哦豁,别乱动哦。”那个声音的主人渐渐走到了克里斯蒂娜的面前,面容清秀的黑发爵士温斯顿笑了笑,“只要你乱动,就会有不相干的贱民成百上千的死去。” “你……”克里斯蒂娜一时气结,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治安官从身旁走过。 眉清目秀的温斯顿爵士,他看着克里斯蒂娜痛苦挣扎的表情,心中传来报复心得到满足的快乐:“你不是很想救他们吗?那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克里斯蒂娜死死盯着他:“死瘪三,我还有法兰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法兰家?”温斯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到底也只是个,你那个废物老爹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克里斯蒂娜瞪大了双眼,情绪激动之下她一把抓住了温斯顿的衣领:“死老头怎么了!” 温斯顿拍开她揪着衣领的手,脸上浮现出报复的笑容,荷枪实弹的治安官也越过了她,将阿茶和润土打倒在地,对准他们的膝盖扣动了扳机。 “你们的家族,已经完了啊……” 砰!砰! 几声枪响不仅击碎了克里斯蒂娜最后的冷静,也让广场上最后两个站着的贫民工人,跪倒在了地上。 ………… “就是那个外乡人!他是阿克西斯团的领导者!” “喂喂,我承认我给你们发放了那么多天的食物,受你们喜爱很正常。”吴铭的声音洪亮,“但是没必要追星追得这么狂热吧?” 然而回应他这俏皮话的却是更加闹哄哄、嘈杂的谩骂和怒吼。 吴铭哭笑不得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揉了揉眉心稍微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请安静。”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话。 “他是罪魁祸首!” “就是你害得我们落到被治安官追捕的!” “我还是希望能靠交流来解决问题,但你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永远都没办法……” 吴铭仍然耐心安抚着他们,不过群情激奋的人潮似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好好讲道理的理念,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棍棒、扳手、大刀片和燃烧瓶朝着他冲了过来。 “抓住他!” “杀了他!” “把他宰了交给治安官!” “这样就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屡屡被打断的吴铭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道:“去你大爷的,给脸不要脸了还!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你夹了!” 认知修改模块启动,带着禁言禁足的意志深深烙印在了在场每个贫民工人们的心中,暴怒的工人们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抓住了双脚,一步都没办法向前迈出,一个音节都没办法从咽喉中吐出。 这种明显非正常的怪异现象在人们心中掀起了名为恐惧的风暴,并且短时间内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看着安静如鸡,脸上还残留着恐惧正面面相觑的人群,吴铭脸上挂着暗爽扬声道:“妈的,对付暴民还是直接上权限狗的手段最有用,拿破仑诚不欺我,对付上街游行的暴民就该拿葡萄弹来镇压,今天我没学拿破仑用葡萄弹镇压游行民众那一套来对付你们,已经是对你们保持了最大的克制了。” 毕竟他一向信奉的理念是——就算是老傻【哔——】的命,那也是命,不能因为对方是个老傻【哔——】而且做出了许多傻【哔——】行为就剥夺他身为人活着的权利。 但是把他们全给夹了,不让他们说话行动,或是扔粪坑里去与粪海斗智斗勇这种事情,吴铭还是做得出来的。 “这才对嘛。” 看到工人们眼中闪烁着恐惧,吴铭满意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现在咱们就好好交流一下,来,提出你们的诉求,记得先统一好意见再说话啊,不要惹得我再夹你们一次。” “吴铭老爷……求求您救救我们……”人群中渐渐传来了整齐的乞求声。 “救你们?”吴铭好奇道,“说说看,我能怎么救你们?” “治安官……治安官说了,他们针对的只是阿克西斯团的领袖,只要阿克西斯团的领袖……还有克里斯蒂娜小姐肯……肯解散这个团体,主动去找治安官承担罪责……就能,就能免除对我们的惩罚。”半晌之后,有一个工人鼓起勇气开口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吴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诉求了,也就是说,你们希望我这个阿克西斯团的大团长,主动去找治安官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让你们能免除罪责,对吧?” “对……” 结果哪知道吴铭却回道:“但这关我屁事。” “啊这……”那工人顿时傻了,“可,可你不是说阿克西斯团会庇护我们的吗!” “抱歉,我佛不渡傻【哔——】”吴铭瞥了他一眼,“你们自己都乐意跪着不起来,凭什么我非得有义务让你们不再卑躬屈膝给人当狗?” “你不是好人吗!你不应该救救我们吗?!” 吴铭循声看去发现说这话的人是个黄脸微胖的汉子,在辅助装置的帮助回忆下,他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个人:在阿克西斯团第一次布施的时候,这个黄脸汉子重复排了几次队,领取了好几份食物,后来在宣布只要完成任务每天都能有食物供应时,这个汉子欢呼的声音也是最卖力的。 “嚯,【哔】你马的,好人就该遭这种罪咯?”吴铭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你要再敢说出这种拉低整条街智力平均数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沉粪坑里去?” “我……”那人瞪大了双眼,但可能是吴铭是个外乡人这层身份给他带来了勇气,他仍然犟嘴道,“如果不是你搞出阿克西斯团这个组织,如果不是你们布施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遭这个罪!你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反了你了,你又是个什么垃圾?别你妈给脸不要脸,我组织布施是秉着人道主义精神才组织的,不是来伺候你这种巨婴玩意儿的……算了,我看出来了,这话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这么说的对吧?那我觉得可以跳过以理服人的这一环,直接以物理服人了……” “现在我就把你沉粪坑里去,吔屎啦!梁非凡!” 吴铭说着让人难懂的话用脚尖轻轻磕了磕地面,接着梁非凡……不是,那个黄脸微胖的男人就感觉脚下的烂泥地一空,整个人陷入了地里。 黝黑又透着点点发绿的恶臭半流质随着他掉进坑里激荡起来,五谷轮回之物经年累月的放置、沉淀后气味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梁非凡落入粪坑中一时不查就呛了好几口,然后在恶臭刺激下,胃部抽搐开始呕吐。 一边吐,人还一边在粪坑中沉浮。 看着在粪坑中与屎尿斗智斗勇的‘梁非凡’吴铭不动声色地调高了护盾与维生模块的拦截效率,免得像上回被人喷了口水一样,再被屎溅了一身,做完这些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喃喃自语道。 “那边发生了这档子事啊……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会全灭呢……” 他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抬眼看向噤若寒蝉的工人们,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和善微笑。 “下一个谁准备来沉粪坑……我是说,谁想来提诉求?” 你果然就是想把我们挨个沉进粪坑里吧! 工人们在心中崩溃地咆哮着,但谁都不敢搭腔。 “看样子你们没有诉求了。” 就在所有暴民们心中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恶魔的声音再次把他们的心给吊回了嗓子眼。 “那轮到我提出诉求了。” “为了庆祝一件事情,你们都给我进粪坑里去泡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