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成魔女狩猎和魔女审判的传统?”吴铭敏锐意识到对方话语中隐含的意思,“魔女狩猎的传统其实不是以最初的魔女被审判为原型,而是之后镇上不断有新的魔女产生所以才逐渐形成这个传统的吗?” “没错。”老板娘肯定道,“其实最初很多故事里都是镇民无意间撞破了魔女的身份,然后有惊无险将魔女和她的宠物抓起来施以审判。但是在后来的故事中,对魔女的辨别、审判才有了系统化的流程,也就是那个时候魔女狩猎的传统才被加入到故事中来——我猜可能是在镇民们集资建立了教堂后,女巫审判运动通过教堂的牧师影响到了镇上的镇民,所以故事里才会添加上魔女狩猎的情节。同时也作为镇上的传统随着故事一直流传了下来。” “而我觉得有意思的第二个故事,就是在形成魔女审判、狩猎传统的背景下发生的故事。” “那时候魔女审判在镇上已经有一套非常完善的流程了,不像魔女狩猎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镇上的人们看似生活融洽,但暗地里都在相互监督,任何反常的事情都有可能被疑神疑鬼的镇民们当成有人在施展巫术或魔法。” “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会向镇长举报,会向教堂的牧师告发谁可能是魔女,告发他们一切觉得可疑的事情,他们会相互指控,可能被指控成魔女的人又会指控其他人是魔女,所以镇上很多人都被指控成魔女都进行了审问和判决,最后往往就会导致魔女审判和狩猎成为一场相互泼脏水的闹剧……” 听到这里,吴铭不由地皱起眉头:“照故事里这么说,恐怕要不了多久镇上所有的人都会有过被指控是魔女的经历了吧?真到了这个时候该怎么办?难不成把全镇人拉一起执行火刑吗?” “就是出现过这种情况……”老板娘摇了摇头,“所以到最后所有定罪和判决都是由牧师与审判官来下达的,他们能够‘辨别’魔女,只要他们说谁是魔女,谁就是魔女,谁需要被火焰净化罪恶的灵魂,谁就会被送上火刑架……” 奥托不可置信地打断了她的话:“等等,没有证据佐证吗?只靠牧师和审判官的一句话,就能断定谁是魔女?就能断定谁有罪吗?” “至少在故事里是这样的。”老板娘淡淡瞥了他一眼,神色平缓不紧不慢道:“所以我才不喜欢这些故事,才会希望这些都只是老人们编撰出来的故事,因为这如果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对很多人而言都太残酷了……” 这个头发稀疏的年轻人瞪大了双眼——他完全无法想象如果这些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话,对究竟会是多么残酷和令人绝望的事情。 “奥托……”这个时候老猎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个疑罪从有的时代,任何人一旦被冠上异端之名,就意味着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行异端亵渎之举,被拷打发出痛苦的尖叫会被视作与恶魔交谈,忍耐拷打的痛苦一声不吭就是魔鬼在帮他消除痛苦,如果女性眼神游离不定,说明她信仰的魔鬼就在审讯室中,如果她目光坚定回答铿锵有力,那么魔鬼显然是教会了她如何应对审判所的审判官……” “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自证清白,只要审判官认为你是异端,那么等待你的就只有审判和裁决。” “这……”奥托看着老猎人带着些许愧疚的表情一时语塞,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然这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题。”老板娘见奥托陷入了沉思,这才缓缓开口继续道:“自从牧师和审判官接过了裁定魔女的活之后,镇民们所担任的任务就变成了为他们的审判提供线索,当然他们也总结出了一套辨别魔女的独到方法。” “不幸?”吴铭想起了昨天夜里从小镇长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接话道,“只要镇上开始连连出现反常的事情,或者遭遇不幸,就意味着魔女的诅咒又回到了小镇上,需要进行魔女审判?” “你们了解的还挺多嘛……”老板娘饶有兴趣地咦了一声,“这个应该是镇长告诉你们的吧?没错,就是这样,而且镇民会观察镇上谁最不幸,因为遭遇不幸的人更容易成为魔女,所以这就成为了他们辨认魔女的绝佳手段,而且只要魔女被审判,小镇上的异常现象和频发的不幸事件就会渐渐停歇……” “第二个故事,就是围绕着这个特殊的辨识法展开的,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不幸的女孩,因为她的不幸镇民们将她当成魔女来怀疑,教会的牧师和审判官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判决,故事从头到尾都是以不幸女孩的视角展开的,镇民们私底下坚信她是魔女,并且用自己的方法来贯彻正义,对她实施了许多过分与暴力的行为来试探她是不是魔女,而不幸的女孩对这些施暴永远都在逆来顺受,默默忍耐。” “她没有办法反抗这些施暴者,除了她的母亲以外没有人愿意帮她,也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最后就连母亲都保护不了她,只能看着暴力行为愈演愈烈的镇民动用私刑将她送上火刑架。” “真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故事……”亚历克斯皱了皱眉,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让他感觉十分不快,吴铭与他的感想也差不了太多,“那故事的结局呢?” 老板娘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然而在故事的最后这个不幸的魔女终于露出了丑恶的一面,她使用魔法诅咒整个小镇的人永远都别想获得幸福,诅咒他们将会永远被魔女的不幸与灾祸困扰,并且永远无法逃离这个镇子,到死灵魂都会被束缚在这一片土地上,直到小镇毁灭,魔女的诅咒断绝才能获得安息。” 听完这反转惊人的故事之后奥托彻底陷入呆滞的状态,他张大嘴巴表情连连变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吴铭和亚历克斯也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很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 “接下来我准备和奥托去拜访一下镇上的镇医,看看昨晚那些昏迷的人醒过来没有。”一段时间后,吃完早餐的几人站在酒馆门口,亚历克斯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眼中带着些许询问之意看向吴铭和全程默不作声的齐格非,“老弟你们真的不一起去吗?” “我们就算了……”吴铭回绝了亚历克斯的提议,“我这边稍微有件事情需要确认,顺便在镇子里找找看另一个外乡人的踪迹,你们先去吧,等会中午直接在教堂汇合。” 亚历克斯见他这么说也不强求,点点头就把奥托拉着离开:“好,那我们中午见。” “中午见。” 老板娘这时刚刚打扫完店内的卫生,摇摇晃晃走到店门口用抹布擦着手:“小哥你们待会也要出去吗?” “嗯,等会准备出去一趟……”吴铭随口回答着,可话刚说到一半他又一次感觉到了令人熟悉的注视感,不由自主转过头看向了注视感投来的方向。 还是那个金栗色长发的少女,她还是穿着那一套破破旧旧、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服,浆洗到有些发白的红裙,站在小镇街道的拐角处怯生生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吴铭这边,不过这次她没有立刻转头就跑,亮晶晶的双眼中充满了困惑,但吴铭能看得出来对方那困惑的视线中还隐隐带着些许恐惧和不安。 “妮娜?” 吴铭瞳孔微微收缩,脑海中闪过的名字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或许是注意到他的怪异举动,老板娘发出一声带着困惑的鼻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街角的少女,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噢……你是在叫那个小姑娘吗?那个孩子还挺可怜的,爸爸不见了,妈妈去年也去世了,因为很多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前一阵还被当成魔女,还好有个好心的外乡人把她救了下来,不然可能镇民们就对她动用私刑了吧……” 后面的话吴铭已经听不见了,他一步一步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 然而少女在发现他的靠近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把脑袋迅速缩了回去,不给对方任何交流的机会转头飞快地逃离了街角。 “等会……”吴铭想要叫住少女,但后者根本不听他的话拔腿就跑眨眼就消失在了拐角,无奈之下,吴铭也只能带着齐格非快步追了上去。 老板娘看着两人快速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小哥你这样是会被当成变态给抓起来的……” ………… 妮娜提着裙子奔跑在小镇的水泥路面上,她跑得速度不快,时不时还会心惊胆战地回下头看看后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万幸,她好像已经甩掉了追在身后的人,但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在外面又避开人小心翼翼绕了好几圈后,才悄悄回到家中。 直到重重地将木门关上,并且熟练上好了锁她才松了一口气,身体软塌塌靠着门板瘫坐在地上。 总算逃过一劫了。 如果被追上了也不知道又会遭到怎样的虐待…… 想到刚刚的惊险经历妮娜心中有些止不住的后怕,最近镇子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以前那些不再把她当成魔女辱骂,对她态度拐了一百八十度变得亲切起来的大人们,不再欺负她,和她做好朋友的同龄人们,最近又开始把她当成魔女了,他们的行为甚至比几年前的时候还要过激,有人把她推入池塘,有人用石头砸她,前阵子甚至还有些人想把她绑上火刑架用烈焰净化她…… 妮娜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亲切对待过她的那些人,又会像以前那样仇恨她。 是因为妮娜做错了什么吗?她想要这样质问镇民,可从来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他们只是叫嚣着她是魔女,她应该被送上火刑架。 不过还好,只要她能回到家中那些镇民就不敢闯进来,如果连家里都不安全的话,恐怕妮娜早就被这些镇民给绑上火刑架了。 她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感觉体力稍稍有点恢复后这才爬了起来,她用力拍了拍粉嘟嘟的小脸蛋,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妮娜,没事的!你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能离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