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佳眠一直在等着祁宇洋的动作,就像是死刑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一直到祁宇洋终于喊了他一声:“湛佳眠。”</p>
“嗯、嗯……”湛佳眠没有抬头,低声应着祁宇洋的声音。</p>
——他实在是太白了。湛佳眠实在是太白了,阳光在他的身体上折射出甚至让人恍惚刺目的光来,祁宇洋直起身,看着湛佳眠已经红得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的身体,眼神好像被那片日光烫到,猛地转开视线。</p>
祁宇洋紧紧地闭起眼睛,用力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强迫自己去回忆过往在专业课上画过的那些,那些腹部的皮肤耷拉下来、甚至可以遮盖到大腿的中年男性;乳房干瘪、小腹处有无法消去的刀疤的女人;身形佝偻、脊骨节节突兀支起的老者;手臂与小腿堆叠着软肉、如同刚挖出来的藕节一样鲜嫩的婴幼儿……</p>
祁宇洋反思着自己对于“审美”的那些定义、对于“模特”的定义、对于“写生”的定义,他不断回忆自己定义为富有沧桑美的、力量美的、造型美的一切人体和石膏模型,可湛佳眠不在其中任何行列里。</p>
湛佳眠的身上没有带有故事性、带有时间刻印感的粗糙与伤疤,没有过度扭曲的骨骼和夸张的肌肉,甚至没有那些西方油画中的天使或者富丽的贵妇人那样饱满丰腴的躯体。湛佳眠确实不是丑的,可是他的白皙、他的光洁、他的匀称都缺乏艺术性的美感,显得刻意、显得精致、显得落俗。</p>
祼裎在祁宇洋面前的湛佳眠,与其说是用自己的身体在向画师讲述故事的模特,倒不如说……是用自己的身体在诱惑恋人的凡夫俗子。</p>
他的羞怯、他的坦诚、他的迟疑、他的遮挡都像是瑟琴的引诱,让祁宇洋放下手中的笔,让祁宇洋站起身来,让祁宇洋向着他步步逼近。</p>
祁宇洋站定在湛佳眠的面前,湛佳眠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祁宇洋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疑心这样夸张的声音会被湛佳眠也偷听去,便又后撤了一步。</p>
祁宇洋感到自己已经把舌尖咬得快要没有知觉,转而去咬自己舌头的两侧,牙齿深陷进入红色的肉里,同时攥紧了双手,逼着自己开口,稳定地、戏谑地、没有受到任何引诱、没有动摇一般,游刃有余地问湛佳眠:“湛佳眠,你看得《泰坦尼克号》是删减版吗?”</p>
湛佳眠没有回答祁宇洋,但是祁宇洋十分肯定,湛佳眠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的。</p>
或许是羞耻的感觉在日光下、在窗帘大开的地方、在陌生的工作室里、在无数带着眼睛的画作和石膏人形的注视下,过于具象且旺盛,湛佳眠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祁宇洋便重新开了口:“侧着躺在垫子上,快点。”</p>
说完之后,祁宇洋又补充道:“你也不想于向文回来之后看见你这个样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