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内，叶丰和无道面对面而坐。 叶丰拿出了玉初的秘酿，父子俩面前都放着竹制的酒杯。 无道沉默无言，只默默喝酒，叶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自顾自喝酒。 他们是沉默寡言的人吗？ 当然都不是，但人有时候就特别奇怪，哪怕是最夸夸其谈的男人，回到家中，面对自己的儿子，也会沉默。 父爱如山嘛。 儿子对父亲也差不多，很多儿子对父亲都是敬重盖过爱戴，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谨言慎行。 叶丰和无道都不像是擅长表达内心情感的人，而且两人虽是父子，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是真的不熟。 “你……母亲还好吧？” 叶丰除了在修炼方面，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终于还是认输了，主动开口，不过他倒是聪明，起码知道从两人共同认识的人开始，这样就不怕没有话题了。 无道点头道：“母亲很好。”顿了顿，许久才补充道：“她很想念你。” “嗯。” 无道抬眼，似有期待，可是叶丰“嗯”了一声后就没音了。 就这？就一个“嗯”？ 无道忍不住紧了紧手中酒杯，若非这杯子是李墨竹炼制过的，怕是会被无道一把捏碎：母亲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待无归真界事了，带我去见见她吧。”叶丰又说道。 无道眼睛顿时亮了一下，道：“好。”顿了顿又说道：“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丰平静的问道：“你也要去无归真界？” “嗯，娘说很多圣境前往，要我前去历练。”苦笑两声，无道又道：“谁料还没有抵达，便遇到仇家，方才有这次大战。我无能……” “你还年轻。修为虽高，却不稳牢。”叶丰道：“莫要抵抗，随我去个地方。” 叶丰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非道道城。 无道进入其中，不禁大为震惊，非道忽然出现，笑嘻嘻的道：“这就是你的儿子？在无道之地生的那个？” 叶丰点头：“他叫无道，这是非道，是道城之灵。” “你，你体内竟然有，道城？” 叶丰早已经习惯初见之人的震惊，也只微笑点头：“这个东西是我在无道之地第二大的收获。” 非道笑道：“你真够喜新厌旧的，我这就成第二收获了。喂，你们都赶紧过来，叶丰的儿子来了。” 四道身影突然出现，无道也瞪大了眼睛。 一个妖女，两个神女，还有一个…… 无道眼睛盯着那个眉心长着一只眼睛的长腿美人，她所流露的气息是无道从未感知过的气息，那气息令他发自骨子里感到恐惧。 能够散发出如此令人感到恐惧的气息的，想来就是妲歌无疑。 妲歌仍没有被治愈，不过她体内的元魔已经被毒得差不多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不死的元魔也该被磨灭到死亡了。 小青上下打量了无道许久，笑道：“想当年我也抱过这小子呢，没想到居然长这么大了，还好你长得像你母亲。” 叶丰道：“什么叫还好？不过，他长得确实比我好看多了。无道，这是小青，来自你出生的地方，别听她的，她没有抱过你。”转而他又把柳莺歌和春神、妲歌介绍给无道认识。 无道心说，娘说他身边美女如云，果然如此。 一一见礼之后，叶丰便把所有人赶走，无道等他们离开才问道：“她们为何留在这里？” “小青来自无道之地，虽然可以离开道城，但长时间在外会被祖地天道察觉，后果难料。妲歌的情况比较复杂，她需要道城镇压伤病。柳莺歌和春神修为还不高，留在这里更加安全。”叶丰一一说明，还顺便向无道说明了其他女人的情况：“你若早来些，我这里人更多，当然她们留在这里也实属无奈，此番都已经去了无归真界，日后是否回来，谁也不知。” 无道只默默点头。 叶丰带他去看了元魔，并且把元魔和元战有关的事告诉无道，令无道无比震惊。 “元战开启，祖地便再无安全之地，到时候倘若你有关心的人，可将其送到我这里，只要我不死，这座道城，倒是可以抵挡元魔一二。” 这才是叶丰的真正的目的。 紧接着叶丰又把无道带去广场，他传授无道“真仙”，没想到无道竟然承受了几乎半篇“真仙”，看来他和“真仙”很是有缘呢。 “修炼，参悟，你之所以打不过那个老头，并非因为你修为境界比他低太多，而是你根基不牢。我听六公主说过，你天赋极高，修行进境极快，难免会有几分虚浮，你在这里参悟，仙韵可以助你夯实根基，提升修为。” “是。” 无道虽然没有喊叶丰一句父亲，但也不会任性到不要他给的好处。 毕竟他和叶丰只是“不熟”，不是“有仇”。 至于成长中缺失的父亲……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叶丰把无道留在道城，让他在重鼎旁修炼，然后便离开了，他钻出车厢和六公主并排而坐。 “血雨下完了？”叶丰看了看蓝天白云，又看了看被血雨杀死的花草树木之类，苦笑道：“你说天道为什么那么扯淡？为什么杀一个圣境就非得降下血雨伤害花花草草、各种生灵？圣境嘛，死就死了。” “如此方能彰显我们圣境的重要，圣境，是超脱凡尘的。”六公主随口解释一句，又关切的问道：“你们没吵架吧？” 叶丰淡淡的笑道：“他已经长大了，我也已经长大了，两个长大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吵吵嚷嚷。” 六公主骇然色变：“那你们打架了？” 叶丰不客气的敲了六公主的脑袋：“想什么呢？不能盼我们一点好吗？” 六公主一脸幽怨，叹息道：“你们能好好相处固然好，毕竟，我也把他当我的孩子看待。我挺后悔，当年应该趁着还没有入圣，生个孩子。” 叶丰哈哈一笑，递酒葫芦给六公主。 他没说“现在还来得及”，现在六公主想要生孩子，就必须散去自身圣境修为，回归凡境，就像雪玉那样。或者就是强行孕育，生一个为天道所厌弃的孩子，就像玉初那样。 很明显，这都不是很好的选择。 “其实，有没有孩子真的无所谓。”叶丰见六公主情绪不高，还是出言安慰了她，“对于凡人来说，寿元有限，自当成亲生子，保留血脉传承，如你我，与祖地同寿，我们可以是祖，也可以是孙，有没有生子又有什么关系？” 六公主白他一眼，叹道：“好像有道理。你根本不懂，儿孙绕膝、天伦之乐是多么美妙。” “我还真不懂，没试过，以后有机会我找个女人再生个试试？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入圣呢。” 六公主大眼睛一瞪：“你敢！你都那么多女人了，还想找，你道城里好像有几个凡境的，你不会早就勾搭了她们吧？” “你当我是谁啊？你把我当成季风山那头种猪了？” 六公主忽然噗嗤一笑，道：“其实你不用生，你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你的后代有很多。你有孙子、重孙、玄孙、晜孙、来孙……你的后人都已经传了几十代。恭喜你，你现在是祖宗了。” 叶丰的脸色异常精彩。 不过算起来也很正常：他是一千年前生的无道，按照普通人的传承，基本上二十多年就可以生一代人。 叶丰离开千年，那是多少个二十多年？又能生多少后代？ “哈，我也儿孙满堂了？” “何止满堂，叶姓，已然成为仙藻族的大姓。” “要是当年，我多生几个孩子，眼下我岂不是天下处处是孙子？”叶丰的想法还是那么不靠谱。 六公主笑道：“好好的话到你嘴里怎么感觉那么欠揍呢？” 叶丰突然瞪大了眼睛，道：“卧槽！那个季风山，他得多少孩子？是不是每个圣境背后都有一个大家族？” “当然不是。凡境仅有千年寿元，欲要修炼到凡境三重，甚至超凡，其实并不难，即使资质平平，三百年之内也可达到。但入圣不容易，我以先天道宝玄武印为道种，也修炼数百年方才入圣。圣境修行者，往多了说也是万里挑一。道心坚定者，以修行入圣为己任，谁有空闲成亲生子啊？” 叶丰撇撇嘴道：“这点事，抽点时间不就办了。” 六公主面色微红，白了叶丰一眼，道：“修行大家族，以及那些人数不多的族群都有要求，凡修行者，须得在入圣前成亲生子，有些资质好的，比如宝体，甚至会被要求生下多个孩子，然后才能继续入圣的修行。你的儿子天赋绝佳，修炼的又不是童子功，他十六岁就在仙藻族的安排下成亲了。你有二十多个儿媳，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叶丰想狡辩一下说自己是清白的，但他和雪玉、六公主算不得清白，便没有狡辩，不过想想无道被安排了二十多个媳妇儿，他也很愤怒。 “他们仙藻族太过分了！这算什么？把无道当什么了？种猪吗？回头见到雪玉我得好好问问她怎么可以这样！” 六公主苦笑道：“雪玉又有什么办法？莫说她不是族长，就算是族长也不可能阻止族群为无道安排亲事。” “这种事……” 叶丰依稀记得幽昙好像提过，他有好多个妻子，也生了好多个孩子，但妻子也好，孩子也好，都是他对族群的责任，他本人甚至没有心仪的女人。 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错吗？对吗？悲哀吗？ 叶丰不是很赞同，但他非常理解那些家族和族群的做法。 如果他是一个修行家族的后辈，他一定很反对这种为了族群繁衍而成亲生子的行为。但如果他是修行家族的掌控者，为了家族延续，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大是大非上，对错悲喜都不重要。 叶丰长长的吁了口气，道：“算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追究的。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无归真界？” “如果我们用这种乌龟般的速度，大概还需要十天。” “那就慢慢的走，让无道在非道道城好好修炼几天。” 六公主点点头，道：“你来赶车，我休息一会儿。”她没有回车厢内休息，而是原地躺了下来，枕着叶丰的腿。 这样蜷着很不舒服，可六公主坚持如此，叶丰也没有劝她，因为他知道六公主休息是借口，想靠着他才是真正的目的。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叶丰和六公主的牛车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梧桐山。 这个地方有很多修行者，空中时不时有修行者飞过，地上也时不时有修行者飞过，或者单人独行，或者成群，或者是人形，或者是兽形，有凡境的，也有圣境的。 “不少人啊。”叶丰感知着一个个修行者，忍不住感慨道。 六公主道：“这次不同以往，你进去之后，低调一些，不要随便杀人。” 她当然是好意。 修行者都喜欢去各种秘境搜集修炼资源，也都喜欢去深山找那些前辈高人遗留的道场，甚至去无限星空在星辰探宝，寻找遗留的洞天。 但叶丰很少参与修行者的寻宝，一来他是武者，更注重自身，二来他有钥匙空间，需要元晶的时候随时能用功法、丹方等兑换。 他也就去过五圣城秘境和无道之地，五圣城秘境只有凡境一重的修行者才能进入，无道之地只有凡境修行者才能进入。 所以叶丰可以在里面大杀四方，屠戮无算。 但无归真界不同，这是一个真境之下皆可入的“秘境”，就连圣境五重的李墨竹也未必就是修为境界最高的，而叶丰可对抗的极限，是圣境三重。 如果他像在五圣城秘境或无道之地那样肆无忌惮，难免会引来圣境大修行者的关注，那个时候，他真有可能会十分危险。 “明白，”叶丰笑道，“你知道的，我已经可以控制杀性了，而且这次我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涅盘仙莲，除非抢仙莲，否则我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六公主点头道：“这样最好，牛车我帮你收着？” “可以啊。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继续赶着牛车晃悠。” 前方梧桐山，只有曲折山路，牛车上山不方便，而且已经到了这里，也没必要继续磨时间了。 叶丰和六公主互视一眼，足下轻点，一飞冲天，直奔梧桐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