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升空，无人送行。 叶丰在这里一年，认识了三位教习，但都不算很熟。 玉初又不想搞出很大的阵仗，只让院长送她出讲武堂，仅此而已。 离开鹤鸣关，回首望那百丈高的城墙，叶丰终于吁了口气。 “玉初，有酒吗？” 玉初扔给叶丰一壶酒，道：“感觉如何？” “一年多没吃饭，没喝酒，你说感觉如何？我他娘这辈子再也不想吃什么见鬼的辟谷丹了！” 叶丰说着便迫不及待的咕咚咚灌了一气儿，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爽！这才是鲜活的，什么狗屁辟谷丹，我去他地！” 子衿微笑道：“我觉得挺好啊，不用为吃饭麻烦了。” “你也吃了一年多的辟谷丹？”叶丰讶然道。 子衿点头道：“山顶那些人，便是童子都可以辟谷。” “玉初，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叶丰道，“你让我吃那玩意就算了，子衿跟在你的身边，你怎么舍得让她也吃那乱七八糟的玩意呢？” 玉初斜倚船栏，道：“你以为我想？我是高人嘛，高人总得有点高人的范儿，偷偷搞个烧烤万一被发现了，有损我高人的形象。” 三人相顾大笑，玉初眼见鹤鸣关已经看不到了，便拿出她专门用来烤肉的鼎，以及大块妖兽的肉。 他们说笑着，一边饮酒，一边大快朵颐。 “玉初，你现在总该告诉我要我做什么了吧？”微醺的叶丰问道。 玉初喝了口酒道：“找你杀人。” 叶丰一怔，笑道：“别闹。你？找我杀人？” “是啊，找你杀人，还能杀吗？” “看情况吧。”叶丰酒都快要醒了，“你没说笑？当真是要我杀人？” “有五个异族强者，占领了一座道城，将其命名为五圣城。”玉初看向远方道，“五圣城有一处秘境，每百年，秘境会开启一次，那秘境只有先天这个级别的修行者才能进入。” “然后呢？”叶丰来了兴趣，他听说书人说过秘境，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进入秘境的机会。 玉初道：“我要你参加秘境试炼，在秘境中杀掉尽可能多的人，拿到猎杀榜榜首的位置，取得榜首奖励。” “什么猎杀榜榜首？为什么要杀人？”叶丰不解的问道。 子衿也说道：“听起来好像是挺可怕的事情呢，娘亲？” “五圣城百年一次的秘境试炼，其实就是一场游戏，一场猎杀游戏。” 玉初喝了口酒，娓娓说起那所谓的五圣城秘境试炼。 秘境中没有任何道德和规则可言，所有参与试炼者都只需做三件事。 杀人，防止被杀，和夺宝。 夺宝很简单，秘境中有很多天材地宝，有武器有法器也有功法，更不乏灵植灵兽等物。 进入秘境的所有修行者，只要有本事、有机缘，里面的宝物可随意夺取。 至于杀人和防止被杀，这就有说道了。 秘境开启之后，五圣城会树立一块石碑，石碑便是所谓的猎杀榜。 在秘境中杀死别人，榜上便会留下杀人者的名字以及杀人数目，待秘境关闭，所有人被传送出来时，杀人榜前三名，便可以领取到丰厚的奖品。 “是什么奖励？”叶丰问道。 他有种感觉，玉初找他去参与秘境试炼，并非为了夺取什么，而是为了拿到猎杀榜榜首的奖品。 玉初却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这些年，奖品都没有发出去。” 叶丰立刻问道：“为什么没有发出去？” “因为秘境中太危险，参与猎杀游戏的人越来越少。也因为，杀人数目最多的人，往往活不到最后。只有登上榜首并且活下来的人，才有可能得到最后的奖励。” 玉初稍作解释，立刻把话题转移回去。 “此番的榜首的奖品，是一枚合道丹。” 叶丰和子衿都是一脸茫然：“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听这个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确实厉害。叶丰，你知道武者大宗师之上是什么境界吗？” 叶丰愕然，他还真不知道，好像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不过他毕竟是跟着玉初且见过蛇不过妖邪的人，即使没有人跟他说，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模糊的想法。 “是殊途同归的那个归？” 玉初白他一眼，道：“没错，就是那个归。” 叶丰惊呼道：“合道丹与那个归有关？” “当你修炼到大宗师境界时，再进一步，便超脱凡人，但这一步很难走过去，纵观整个天下，能够踏出那一步的也都不多。合道丹虽然不能确保服用之人踏出那一步，却可以大大提升踏出那一步的概率。所以它的珍贵已经无法用金钱衡量了。” 叶丰摇摇头道：“那么好的东西，五圣城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再说你那么厉害一个人，就不能通过别的途径搞到那个什么合道丹？” “因为五圣城的五圣都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合道丹对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我倒是有合道丹的药方，那种丹药炼制起来也不麻烦，不过有一味主药却是极其难得。自子初出生，我便在寻找那味主药，至今丝毫没有音讯。” 叶丰明白了，玉初是在为子初计长远。 有玉初暗中帮助，子初有生之年修炼到大宗师是没有问题的，但在北域那个地方，子初想再进一步超脱几乎没有可能。 合道丹正是可帮助超脱的东西。 超脱的意思便是，寿元将不再局限于凡人的千年。 玉初之前说可让子初享寿万年，还表示需要叶丰帮助，原来是这么回事。 叶丰沉默了片刻，默默的饮酒。 玉初瞥了他一眼立刻转脸看向远方。 合道丹太珍贵了，对修行者来说，是无价之宝，没有凡人修行者能够抵挡合道丹的诱惑。 叶丰能吗？ “你不该找我。”叶丰忽然说道，“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人，我怕会让你失望。” 玉初道：“原本我打算多找几个人的，不过，我觉得你最合适。眼下的问题便是，你愿意为子初去杀人吗？拿到合道丹，你舍得拿出来吗？” “怕是有些困难吧？”子衿说道，“叶丰并非滥杀之人，虽然那个丹药很诱人，可是为了它去杀人，而且要杀很多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玉初无言，只看着叶丰。 叶丰吁了口气，笑道：“子衿，你如今也是修行者了，必须要摒弃杀人需要理由这样荒谬的说法。” 子衿微微蹙眉：“不需要吗？” “需要吗？”叶丰笑呵呵的问道。 子衿道：“我听说只有那些邪道中人才会胡乱杀人，娘亲和你，可不像是邪道众中人呢。” 叶丰看看玉初，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亲自为子衿解释。 “胡乱杀人和无理由杀人，是两种概念，你不要搞混了。” “有区别吗？” “我心情不好，随手一刀，把旁边的路人给宰了，叫胡乱杀人。我心情不好，找了个武者宰了，叫无理由杀人。” 子衿微微摇头：“我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你杀路人，路人毫无还手之力。而你杀武者，或有可能被反杀。我们是修行者，修行之路需要战斗，战斗就会有伤亡，如果你每次战斗、每次伤亡都需要一个伟光正的理由，那还修个屁啊？” “可是……”子衿仍没有办法接受无理由杀人这种荒谬的事情，“我们修炼不是为了杀人，不是吗？” “修炼当然不是为了杀人，不过战斗是。如果你真的想找理由，那也能找到很多：你是坏人，我要杀你；兄弟你把握不住你手中的宝物，你不给我我就杀你；我们来比比谁厉害，你敢比我弱我就杀你……这他娘都是理由。” 子衿想要反驳，正欲开口忽然怔住了。 叶丰所说的，一是行侠仗义，二是夺取机缘，三是比武决斗。 对修行者来说这些都是非常正当的战斗和杀人理由，只是从叶丰口中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有点——没有人性？ 叶丰继续说道：“作为军人，杀敌是职责，杀百姓是恶魔。我们作为修行者同样如此，在修行者这个圈子里，我们战斗，我们杀人，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那么多的借口，这是我们身份决定的，正如军人杀敌，职责所在。” 子衿仍无法接受叶丰的说法：“可是，可是，你心里不难受吗？那毕竟都是人命啊！人命关天啊！” “不难受。”叶丰叹道，“因为我第一次杀人时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被杀。修行者不战斗，不杀人，就像农民不种地，那叫不务正业。农民种地，是为了填饱肚子，是职责所在。我们战斗杀人，也是为了修行，也是职责所在。种地有丰年就有荒年，农民必须接受。同样的，修行者或者杀人或者被杀，也必须接受。农民为了保证丰收，会修水利、施肥，我们为了不被杀，也同样要修炼各种手段，需要变强。道理差不多吧。” 子衿更没有办法接受了：“哪里差不多了？种地那么高尚的事情，你居然把它和杀人联系在一起说，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叶丰懒洋洋的道：“你是人，我是人，我们没区别，我又不代表规则凭什么杀你？但我为了心安理得，就需要一个理由，难道有理由的杀人就合情合理吗？不不不。所有的理由都只是借口，我们修行，我们战斗，我们互相残杀，这是职业决定的，战斗和杀戮是我们的活法，就像军人上战场，农民种地，青楼姑娘接客，贪官压榨百姓。活法而已，无所谓对错，不需要理由。” 子衿想要反驳，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求助玉初。 “娘亲，他说的，对吗？” 玉初淡淡的笑道：“我们修行的目的是追求大道，不是杀人，但杀戮是我们修行路上必须经历的，躲不过去。大道三千，每个人的道都不同。叶丰有他的看法，你也有你的看法，同样无所谓对错。” 这番话，也是为叶丰和子衿的争论画上了一个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