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百斩是怎么个意思?白斩鸡吗?” “滚你娘,百斩是咱们给张正兄弟起的外号,斩杀过百的意思。” “斩杀过百而已,很难吗?我们队有个兄弟,这回也斩了上百敌军呢。” “就是,我们队也有这样的猛人,斩了将近两百呢。” “不知那两位猛人兄现在何处?” “腿被砍掉了,还没醒呢。” “已经埋了。” “那你还扯什么?人家张正兄弟现在可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他斩杀的不是上百敌军,是三百多敌军!还有两名校尉军官呢。” “卧槽!三百多!这兄弟才是猛人呐!百斩!百斩……” 叶丰斩杀三百多敌兵的事很快流传开来,在军队中,这种猛士往往是最受人尊敬的,于是有更多的人开始高呼“百斩”。 主将也感到奇怪,区区一个士兵,如何能俘获这么多的人心? 很快就有人在他耳边介绍了叶丰的战绩,主将也不禁有几分惊讶,他低声吩咐了身旁的副官,那副官又把分发赏赐的人叫到旁边叮嘱了几句。 击杀一名敌军,可获得一两银子,击杀一名校尉,可得十两纹银。 叶丰被记载的是:击杀敌军士兵三百六十三人,校尉两人。 所以他可以获得纹银三百八十三两,凑个整,给了他四百两。 另外主将亲赐他一把宝刀,式样与刀兵所用直刀没有区别,只是这把刀由精钢锻造,只有亲兵和将官才有资格使用。 主将将此刀赏给叶丰,也算是破格的赏赐了,并且他们还当场宣布,提拔叶丰为祝云百人队的队长。 且不管各级将官和队长们获得了什么,起码来说,在士兵当中,叶丰获得的赏赐是最多的。 当然,他对士兵和士气的激励,也是其他人没有办法比拟的。 主将十分高兴,赏赐之后即宣布,当晚杀猪宰牛,犒劳三军。 营地里立刻充满欢声笑语,俨然过年一般。 叶丰却悄然来到了祝云的帐篷,祝云升任校尉,自然要搬去军官居住的房舍去了,这帐篷以后也就归接任队长的叶丰了。 不过叶丰此来却不是为了帐篷,他把今日得到的赏银全数给了祝云。 “祝哥,麻烦你帮我把这些银子转交给张哥的家人。” 祝云十分惊讶:“全部?你不给自己留些?” “不留了,我想给张哥的儿子带句话。” “你说吧。” “我是张正,我不会辜负这个名字,我会奋勇杀敌,像队长这样,立功封官,不给张哥丢脸。” 祝云拍着叶丰的肩膀道:“说得好。不过这些话你不想亲口跟他说吗?” 叶丰道:“我暂时不想见他。我希望他不要辜负叶丰这个名字,希望他可以好好读书,博取功名,不辜负张哥的期望,为张哥争光,更希望他日我们可以在天罡神朝的朝堂上见面。” “有志气!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在朝堂相见。”祝云顿了顿,道:“银子你拿回去。我升任八品校尉,俸禄比饷银高多了,照看老张的妻儿不在话下。” “给他,让他多买几本书,多读些书。” 祝云语重心长的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刚当上队长,手下还会补充新兵,以后免不得要给手下人一些小恩小惠,那样更好做事,这些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傍身吧。” 叶丰坚决不愿意,祝云拗不过他,最后收了三百两,那一百两他好说歹说叶丰才同意留下。 “就这样吧。” 叶丰把银子交给祝云,走出来的时候看了看天空,随口感慨道。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浮现,有他的母亲,有嗷嗷待哺的婴孩,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笑容质朴的汉子,有朴实无华的村妇…… 都是叶家村的人,都是叶丰亲手埋葬的人。 之后是张天元,那个说话温和,待人极好的老兵。 “母亲,乡亲们,我杀了很多敌军,将来还会杀更多敌军,以慰你们在天之灵。张哥,谢谢你把我带来边军,谢谢你教我那么多东西,不管我是叶丰也好,还是张正也好,都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们,可以瞑目了。” 叶丰深吸了口气,面色一沉,手握刀柄,径直走向之前的营帐。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 天魁神朝退兵许久,双方再也没有过接触,但谁都知道,现在的平静预示着更大规模的战争即将到来。 拒魁关作为第一线关隘,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上次守城之战,拒魁关伤亡惨重,急需补充新兵。 关隘附近的军户都被强征入伍,正如祝云曾说过的,十六岁至六十岁之间健康的男丁,全都要入伍。 叶丰小队——因为他有“百斩”的绰号,他的小队常被叫做“百斩队”。 百斩队补齐了人手,百人满员,叶丰带着他们整天操练,那些新来的看他年轻以为好欺负,殊不知叶丰不仅是队长,也是老兵的“心头肉”,那些不服气的新兵,根本不用叶丰出手,自有老兵教训,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除了操练,他们还要带队执行外出巡视的任务,就像当初的祝云那样。 巡视的时候,叶丰看到了很多东西。 他遇到过被强征兵粮的村庄,整个村子所有粮食、石头、木头全都被征走了,他们只能靠树皮野草为生,甚至只能住在窝棚里。 那些村民看到他们,眼神简直比天魁神朝的敌军还要可怕。 叶丰这才知道,并非所有的兵都像他手下的兵那样被约束,更多的兵其实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 对百姓来说,这样的兵比土匪更加可恨! 他也看到了如叶家村一般遭遇的村庄。 更多的则是因为恐惧战争、畏惧兵士而不得不举村逃亡的空村子。 经历过战争的叶丰已经成长,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了。 看到那些,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只看表面,他也会学着去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 比如为何要有战争?战争是谁的战争? 发动战争的不是百姓,上阵杀敌的不是百姓,战后被赏功罚过的也不是百姓,可为什么最害怕战争的是百姓?为什么受害者是百姓? 他书读的还是少,懂的还是不多。 这些问题,他只会思考,却没有办法想出答案,也许想要得到答案,就得成为校尉,不,主将那样的大官才行吧。 他越发理解张天元的那些感慨了。 无知的圈养猪确实要比明白的死刑犯更幸福。 世间最悲惨的事情,确实是有心无力。 比如叶丰,他有心帮助那些受苦的百姓,可他说得好听点是小队长,其实就是个大头兵,不比百姓活的更好,又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这就是有心无力啊! 这种无力感让他身心俱疲,他不得不选择做一个眼不见为净的缩头乌龟,出城巡视的活儿,能拒绝他都会尽可能的拒绝。 掩耳盗铃的说:看不见百姓的苦,百姓就是不苦的。 可最近留在营地也过不安生了,据说神朝的大军即将抵达,边军上下连训练都荒废了,只为迎接援军。 他们每天干的事情无非是清查关隘之内所有住户,所有可能是敌国斥候之人,皆可抓捕严刑拷打。 清查宗旨就一句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抱着这样的宗旨,边军实施了对自己百姓的大清洗,一时间无数百姓被关入监房严刑拷打,但凡可疑之人,皆斩。 那杀的真是人头滚滚、血气冲天。 叶丰很看不惯这种做法,可他既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不服从军令。 他能做的也只是利用自己队长的身份,尽可能保住更多的人而已。 “这样做是对的吗?” 实在忍不了的叶丰去找了祝云,他希望从祝云那里得到答案,更希望祝云能把他的意见传递到拒魁关的上层。 然而祝云给出的答复却是:“无所谓对与错,我们要打仗了。” “打仗就能不管对错吗?” “对,打仗只管生死成败,没有对错。” “可是我们要打的是天魁神朝,为何要清查自家百姓?” “你怎知他们是自家百姓,不是敌军的斥候、密探?” 叶丰沉默了,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被抓的人不是,但官府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啊! 祝云告诉他:“在这样的时候,不需要我们证明他是,只要他不能证明不是,我们就要当做是来处理。” “这样岂不是会造成很多冤假错案?” “那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了。” 叶丰喃喃的道:“但他们都是天罡神朝的百姓,都是我们自己人啊!” 祝云却笑了,他走出房门,看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且不说百姓是不是自己人,你知道边军现在满员了,那你知道满员的军饷要加多少吗?” 叶丰也不是蠢人,他自然听出了祝云话里的意思。 军饷一直都是按满员算的,所以并没有加减。 但上面的收入会因为满员而有损失。 这些损失,谁来买单? 当然是百姓了,那玩意出油率可高了,且支持反复压榨。 “我们是边军,我们应该拒敌于国门之外、保护百姓才对。”叶丰说。 “对啊,我们正在做的,就是拒敌于国门之外。不过你搞错了一点,我们不是在保护百姓,我们是为神朝、为皇家而战。给我们俸禄和荣耀的不是百姓,是神朝!” 叶丰忍不住骂道:“这他娘叫什么事儿!我们这样强抢百姓,和土匪又有什么区别?祝哥,你告诉我,我们是兵还是匪,我们和土匪有区别吗?” 祝云正色道:“当然有了。土匪是叛贼,我们,是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