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宇一脸受伤至深的神色。 今日他思忖良久,还几番拷问内心,想着只要予儿哭喊求饶,或者温言软语的哄他,他就会原谅她。 “圣上,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刘凛忙跪下来,“女人嘛,就喜欢说反话。男人若要和女人较真,怕早就气死了。” 对李皓宇而言,刘凛除了是他的亲信与爱将以外,也是旧友。是叶昀背叛他以后,这世上为数不多,让他可以一吐为快的人。 他低声对刘凛说,“阿凛,只要她愿意来哄得朕高兴,朕什么都可以原谅她,什么都可以给她。” 可是,她不会再来哄他了。那些年的摧眉折腰,都是假的。 他惨淡一笑,眉眼间不再开阔疏离,反而晦暗阴郁,心灰意冷至极, 到了如今,就连算计,她也不屑了。 就连用拙劣的手段来骗他,她也不愿意了。 长久沉默后,李皓宇隔着帷幔,寂寥的望向卿予站立的地方。 那里隐隐绰绰,有一抹绯色的影子。 他心爱的女人,明明就在咫尺,却比天边的月还远,还冷,还不可触摸。 她这样对他,是不爱他了,所以不会低头?还是从来没爱过他? 李皓宇心里发闷。 可他都没有奢求她会爱他,只要她在朝堂上多瞧他一眼,他都不会那么恨她。 这样一个绝情的自私女子,…… 此时,刘凛眼里的天子,细究下来,和世上那些心灰意冷的男人并无分别。 “阿凛,是不是只要朕狠下心,杀了她就能一了百了?” 李皓宇喃喃自语,胸口也憋闷得慌。 今日若不能收拾了她,怕早晚要被呕得吐血。 他的手,同时也摸向了腰上佩着的龙泉剑。 刘凛浑身一颤,就怕今日金銮殿内会血溅三尺。 “圣上,不可与女人一般见识呀。” 他赶紧膝行拦下李皓宇,一边周旋,一边磕头,把头磕破了。 “臣去让她认个错,然后圣上就放她走吧。和个小心眼的女人较真,不值得!” 刘凛苦苦相劝。 而李皓宇被他一拦,也茫然的提着剑,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刘凛飞快的跑回卿予身边,“圣上让我问你知错否?” 刘凛不断朝她使着眼色,心都揪紧了。 他搞不懂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皇帝今日已经一再隐忍退让了,奈何这个林卿予毫不畏死,一再忤逆。 要知道,玉石俱焚,何其惨烈! 她太狠了,对自己也下得了手。 刘凛压低嗓子,声音微不可闻,“小林大人,你不认错,难道你还想赌赌看,圣上杀了你后,会追悔痛苦一生?还是觉得他会被后世唾骂,被史官写成个昏君?” 卿予没想那么多,此时也不想再和刘凛纠缠。 她放肆了一天,气也出了,贵妃也打了,此时累了,渴了,再不回家,肚子该饿了。 卿予吸一口冷气,闷声说,“臣知错了。” 可她也对自己不耻,这样做,属实违心。 刘凛忙大声嚷嚷,“大学士知错,大学士向圣上请罪。请圣上宽宥。” 过了许久,黄门来报,皇帝准许她回府。 卿予手一挥,把几盘桂花糕推得滚落了满地。 然后抬起脚,大步离开了皇宫。 这边卿予回到林府,就抱着茶壶灌了一肚子冷茶,就听到大门口传来娟娘迎客的声音。 她探头去看,一名锦衣的青年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正沿着长廊过来。 仔细辨了辨,原来是周老太傅和光禄寺大夫周昭。 周太傅迈入花厅,一见卿予,就扯着她的衣袖,到了院子里。 还激动的冲她嚷道,“小予儿,老夫今日要和你好好的说道说道。” 老太傅面色严肃,指了指地面,示意卿予跪下。 她不敢多言,只得乖乖下跪。 “小予儿,你听好了。今日老夫要替你兄长好好的教训你。” 老太傅一面说,一面弯腰捡起一根梧桐的枯枝。 门那边一时间嘈杂起来,卿予抬头一看,原来是娟娘与府学里的孩子们,都嚷嚷着要过来来救她。 而周昭挡在大家伙儿跟前,“此时可千万别去。否则,依我爷爷的德行,小林大人会被罚得更惨。” 林府的上空,回荡着老头儿义正言辞的声音,“中秋到今日,小予儿,你大错特错。” “一错,你被人诬陷,为何不来找老夫给你做主?却满长安筹措银子,也不嫌给林家的列祖列宗丢人。” 卿予想说,那今日在朝堂,老头儿也没如何救她呀。 可她还没开口,就被老头儿瞪了一眼。 她只得老老实实继续挨训。 “二错,你与帝王一再当庭对峙,致个人安危于不顾,你可还记得林府家训,林府儿孙,非死国不得自戕。你这般鲁莽,不是给自身惹祸吗?” 老头儿教训起人来,吹胡子瞪眼,激动的浑身乱颤。 “三错,你身在朝堂,既然承袭了你兄长衣钵,就应该事事为己任,一马当先,激流勇进。一来,为君分忧,二来,恢复林府。你说说,一年下来, 你总躲避着上朝,去了,也不发一言,继续下去,和尸位素餐何异?” “四错,你不该招惹白家。那白太公与你先祖一样,为当今圣上征伐北奴国散尽家财,如今最得帝心。你此举,只会与圣上龃龉更深。” 周太傅严肃的问卿予,“老夫说的这四错, 你认是不认?” 卿予无奈的点点头,伸出了手心。 当年哥哥可疼爱她了,她顽劣,也至多罚跪个祠堂。 可有一次观摩周太傅用戒尺教训儿孙后,哥哥也就学会了用戒尺在她手心比划。 “既然认错,那改还是不改!”老头儿继续眈眈的威胁她,手中的梧桐枝条在空中挥舞得呼呼生风。 卿予忙不迭的点头。 她一向怕疼,也只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而比肉疼更可怕的,是心疼。待会儿她手心抽肿了,还得花钱买药。 梧桐枝条划破夜空,发出“呼呼”的声音。 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到手上,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掌扶住她肩头。 “起来吧!好孩子,你要时刻不忘, 你是林太公的孙女,林淯城的妹妹。一言一行,皆不由自己。” 卿予忙站了起来,而老太傅后退一步,仰望着茫茫的苍穹,一行热泪在老脸上纵横。 “淯城老弟呀,你在天有灵也可瞑目了。这小予儿如今可尽得你衣钵,老天开眼,林府复兴有望了!” 听他提起哥哥,卿予的眼眶也湿润了。 “小予儿,你要听话呀,任何时候,都不能伤到了自己,不然以后见了你兄长,母亲,他们是不会原谅你的。” 老太傅语重心长的叮嘱卿予。 送走了周昭与老太傅,祁墨恨恨的说,“以后这个老头儿来,我再也不给他开门了。” “傻孩子。”卿予摸了摸他头上的发髻,“可不许这样。这世上有些人。看起来对你凶,对你狠,在逼你,却是实实在在为了你好。” “有些人,看起来对你好,说你喜欢听的话,做让你高兴的事,其实,一切都是另有所图。你们还小,可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卿予笑了笑自己。 当年,她何尝不是这般天真。 卿予乘着夜风回到了听雪斋中。 既然以后不能继续摆烂了,那她就为了天下和百姓干点实事吧。 当然,第一件,也可以为了自己。 暴君太闲了,才会来找她麻烦。 那她就上书让李皓宇选妃吧。 最好给他选些小娇娥,再选些母大虫,如此一来,有人缠他,也有人治他。 只要美人在怀,李皓宇哪里还有功夫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