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这潼关被破,你们的家园将毁于一旦,你们的父母和妻儿都将死于战乱!” “安禄山累受皇恩,却起兵谋逆,致山河破碎,白骨连城!” 众人目光肃然地注视着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男儿大丈夫,上应以身报国,下当保卫家园!” “现在,长安需要我们,我们的父母和妻儿都需要我们!” 说到这里,李倓高举长槊,提高了音量:“吾寸薄之身,亦如星火,照亮荒野,虽死无憾,诸君可愿与吾一同赴死乎!” 众人高呼:“愿随大王一同杀敌!” 一滴雨水滴落到李倓的脸上,他抬头看着天空,又看了看浑厚壮阔的黄河。 压得很低的黑云中出现一道道闪电,映照得天地间一片惨白。 不多时,雷声滚滚。 雨下大了。 雨滴冲刷在将士们的明光铠上,溅起了阵阵水雾。 “武意!” “末将在!” “此时叛军主力在攻城,本王给你一千五百精锐步兵,让你打先锋,击散叛军后军!” “末将领命!”武意带上头盔,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钢铁铸造的雕塑。 “从敌军发现我们,到击溃后军,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旦让叛军主力调兵完成,以我们的兵力,将失去从后面击穿叛军的可能!知道吗!” 李倓的声音穿过雨帘,他的目光锋利如刀,且沉着有力。 “知道!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武意用力握住长枪,“我的骨头可以被敌人敲碎,但我一定不会辜负大王!” 武意统帅一千五百精锐步兵,开始在暴雨中先行。 他们沉默着,就像一个个没有知觉的铁人,凝聚成一片钢铁,划开雨幕,在黄河边前进。 这些禁卫军,在到江东之前,除了装备精良,几乎一无是处。 别说打仗,连打架都不够格。 但在王忠嗣的训练下,他们快速成长起来。 虽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可哪一支精锐是一出生就有上阵杀敌的经验的呢? 李倓的骑兵也行动起来。 此时,由于下雨,叛军的弓箭无法使用。 安庆绪问高尚:“现在下雨,要不要先退兵扎营?” “万万不可,陛下派遣您来攻打潼关,所有人都看着,如果时间一长打不下来,您的威望就会受到影响,这会关乎到储君的位置!” 安庆绪遇到大事向来怯弱,这一路西进潼关,若不是高尚在一边辅佐,安庆绪未必会追来。 他沉思片刻,还是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安庆绪也有自己的政治诉求,他也要刷军功。 按照安禄山的身体状况,那个皇位已经坐不久了。 可安禄山却更喜欢小儿子。 而且安禄山麾下这些悍将,一个个都不服安庆绪,安禄山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住。 安禄山一旦死了,内部就会出现巨大分歧。 所以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安庆绪现在都必须急着刷军功。 在这样的内部政治推动下,叛军于暴雨天发动了攻城。 箭显然没有用了,只有用云梯来硬攻。 暴雨冲刷在云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一批批叛军,像是不知疲倦地铁人,开始往前推动巨大的云梯。 由于准备仓促,潼关城头没有石头、木头这些工具。 唐军也直接上枪、长槊、斧头等等搏杀武器。 不多时,叛军的云梯靠在了潼关的城墙上,一排排靠满。 下面的叛军从车厢内出来,快速往梯子上面爬。 还有唐军用弓箭,效果虽然大减,却也能将刚爬一半的叛军士兵射落坠下去。 城头的喧嚣声、叫喊声混杂在一起,传遍了整个潼关城。 虽然在下大雨,但许多人都站在街头,紧张地注视着那里。 那里仿佛有洪水猛兽。 如果今日这潼关的防御也被破了,这里所有人都得死,东西纵深六百里的关中大平原、繁华的京畿,将会在叛军的铁蹄下,被踏为平地。 数百万人将死去。 闪电划过,城楼一片森然,城墙上,已经挂满了叛军士兵,像是蚁群依附在墙壁上一样。 这些士兵原本是帝国最勇敢的战士,他们令周边胡人、蛮夷闻风丧胆。 帝国的繁荣离不开他们在边庭的流血。 然而现在,他们将屠刀对准了京畿。 凭什么我们在边庭送命,把骨头冻断,把头发熬白,贵族却可以在京师世代享受数不尽的荣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带着满腔的怨恨与对世道不公的控诉,拿起斧头、长枪,披上铁甲,不知疲倦地爬上潼关的城墙。 他们宣泄出早已挤压在内心的怨气,誓要将压在他们头上的贵族和官僚全部杀干净! 暴雨中,叛军中的战鼓丝毫没有减弱。 全军斗志昂扬! 后面的叛军越来越多。 城头的唐军用长枪、斧钺,将爬上来的叛军劈砍、刺下去。 后面的叛军则紧接着补充上来,继续往上。 在叛军可怕的冲势下,第一批叛军爬上了城头。 一个体格极其强悍的老兵,他来自平卢营州。 他家里的田,全部被世家大族和官僚强行兼并过去,他的母亲活活饿死,父亲在征兵的途中,累死。 剩下他,孤苦一人到边疆,一待就是十年! 他内心对安禄山的崇拜是无边无际的,如果不是安禄山,他一辈子都无法到洛阳,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到,这个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繁华的地方。 还有如此多的美女! 如此多的美酒! 如此多的黄金珠宝! 原来那些贵族,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 他怒吼一声,手里的斧头狠狠砸在了一个年轻的唐军士兵的脑袋上。 头盔被砸凹陷下去,那个年轻唐军士兵身体一僵,眼中透露着恐惧、迷茫和无助,倒在地上死去。 更多的叛军越过城头,形成了一波恐怖的攻势。 高仙芝披甲而来,带着他的亲卫军,登上了城头。 后面的唐军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 大片大片血水从城垛流下去,将正面墙都染红了。 “保卫我们的家园!”有人在混乱中大声喊着,“和这些叛军血战到底!” 大风卷起暴雨,推起黄河的波涛。 铁甲在闪电中雪白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武意带着人,已经推进到距离叛军后军只有数百米的距离。 一场更加惨烈的战争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