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大声说道:“安禄山已经集结范阳、平卢两镇兵马谋反!” 李隆基的老脸立刻拉了下来。 他不是问安禄山谋反一事,而是问道:“你刚才说范阳节度副使康阿义来长安,向你说了这件事?” “是的。” “康阿义在数月之前,轻敌冒进,全军覆没,朝廷已经罢免他的所有职务,你应该知道吧?” “臣知道,但是康阿义说,他们击败了契丹人,在白狼河遇到了史思明部的偷袭,才全军覆没。” “史思明偷袭康阿义?” “是的,康阿义是这么说的。” “这话你相信?” “臣相信!”杨国忠一脸的笃定。 他相信个屁。 是真是假,对于我们的杨宰相来说重要吗? 重要的是,康阿义现在在长安的言辞,是可以帮助他扳倒安禄山的。 杨国忠不断指责安禄山谋反,也绝不是出于公心,担心大唐社稷被安禄山搞废。 他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宰相位,为了权力更加牢固。 一个小混混爬到宰相的位置,对治国一窍不通,心里的自卑只会越发强烈。 这种自卑引起的不安感,转化成对其他人的排斥、打压,形成了现在杨国忠当政的局面。 “安禄山为何要害康阿义?” “因为康阿义是忠于朝廷的,他身为范阳节度副使,手中有兵,安禄山要谋反,一定第一个对付他!” 李隆基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继续问道:“这个康阿义现在在何处?” “就在长安。” “带他来见朕!” “是!” 傍晚时分,康阿义以及他的几个儿子,进宫后,到了南薰殿。 “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康阿义。”李隆基深沉的声音回响在南薰殿内,那种上位者的气势积压而成的压迫感,让康阿义等人心中紧张。 “臣在。” “朕记得你是天宝元年归顺的大唐。” “是的,臣是天宝元年归顺大唐,承蒙圣人垂怜,臣到范阳任职,因军功升为范阳节度副使。” “你现在说安禄山谋反?” “安禄山谋反,臣的部将击败契丹人,在回去的途中,被史思明部突袭,六千儿郎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康阿义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大了。 “请圣人为臣做主!为那六千奋勇杀敌的大唐好儿郎做主!” 说完,康阿义用额头狠狠撞地面,撞得砰的一声响,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康英俊几人也纷纷磕头,大声道:“请圣人为那些冤死的大唐好儿郎做主!” “一派胡言!”李隆基突然愤然站起,面部涨红,怒视下面这些人,威严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安禄山早就在数月前的奏疏中汇报,你康阿义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没!” 康阿义猛地抬起头,满眼的震惊。 “你轻敌冒进,害死了大唐六千精锐,现在却还有脸到长安来,在朕面前诬陷安禄山谋反!” “陛下,臣……” “住嘴!”李隆基怒吼道,“你这样不忠不义的臣子,到我大唐,是大唐的不幸,是大唐的耻辱!来人!将这些人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禁卫军正要进来,杨国忠连忙冲出来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宰相有何话要说?” “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康阿义说的是假的。”杨国忠说道,“陛下不能随意就这样杀人,否则后果很严重。” 杨国忠的底线是非常灵活的。 当需要弄死对手却没有证据的时候,就扣帽子。 当要保住自己这一方的时候,就开始谈要确凿证据。 李隆基这才收回怒火。 无论是青年时候的李隆基还是年老的李隆基,都有一个特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可以说是李隆基的优点,也可以说是他的缺点。 李隆基从登上皇位到现在,一直贯彻着这一点,除了李倓这个异类。 无论是最开始的姚崇、宋璟,还是后来的张说、张九龄,或者再后来的李林甫,甚至包括杨国忠,只要是宰相,他都贯彻着这一点。 所以,在李隆基时代,宰相换的多,可宰相在他面前说话,分量是非常重的。 包括安史之乱中,哥舒翰是否出战这件事。 安禄山更是李隆基这一点的极端体现。 李隆基沉思片刻,说道:“那这件事如何处理?” “臣觉得康阿义是否说谎,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朝廷需要再派使者去范阳,质问安禄山,若是史思明真的对康阿义部下手,如此大的事,不可能密不透风,只需要耐心在反应和平卢多询问一段时间,便可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好,就按照你说的来。”李隆基也没有了耐心,既然杨国忠对此事如此热衷,就让杨国忠去办好了。 “康阿义等人暂时收押。”李隆基冷声说道。 “是!” 杨国忠带康阿义等人下去,到了宫门口,康阿义突然扬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父亲!”康英俊悲伤地换了一句。 此时,长安城落起了绵绵细雨,冲刷在康阿义的华发上,沿着分明的皱纹滑落下来。 “世道不公,竟已至此!” 杨国忠却也懒得管他们,杨国忠不在乎世道公不公,杨国忠更在意什么时候李隆基下令撤掉安禄山所有的职位。 在心情落到谷底的时候,康阿义突然想起远方的王忠嗣。 王忠嗣对他有知遇之恩,也许自己应该直接去扬州的。 这长安,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长安。 数日之后,李隆基开始公开询问大理寺和刑部对李倓的调查情况。 并且愤怒地表示,要派人去扬州对李倓进行全面调查。 聪明的人更加能确定,圣人要开始着手敲打太子党了。 “吉温!你去扬州,去扬州传朕旨意,召建宁郡王回长安,接受审查!” “是!” 二月二十日,原本已经回暖的幽州,突然再次降温,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雪。 二月二十一日,蓟县(幽州治所)城南,一望无际的大军在平地上延展开,像俯卧在大地上的巨龙一样。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身披明光甲,统帅他的亲卫军,对三军展开誓师。 “你们家里的田全部被权贵抢走了!你们的孩子没有饭吃,有人饿死了,有人枯瘦如柴!你们来到边陲之地,靠性命换取军饷,这一切的一切,是谁造成的!” 安禄山那浑厚的嗓音,在空阔的雪原上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