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时柠提着保温饭盒走进小区大门。保安亭里亮着灯，但里面外面都没有人，时柠多看了一眼，也不怎么在意，只当保安上厕所去了。 这个点正是小区住户吃完饭出来散步玩耍的时间，几个小孩带着头盔，开着儿童汽车互相撞击，嘴里发出兴奋尖叫，令人耳膜欲裂。 时柠捂着耳朵，在小孩的叫声与大人探究的目光中快步走远，等拐过一个弯，声音被彻底甩在后面时，她才放下双手。 只是还没走几步，忽然又有一阵不知道打哪传来动静传进耳朵里，像谁愤怒地骂了一声。 小区光线充足的露天网球场旁边是一片户外健身器材，旁边的灯前几天坏了，因此漆黑一片，也没有老头到那里面去。 时柠用耳朵分辨了一下，动静应该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她本来不在意的，直到另外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瞬间扯过了她的目光。 夜视能力下，时柠清晰地看见器材场地的长椅旁围坐着好几个男生，有一个人脊背挺直，清瘦的侧面的轮廓透露出一股倔强。 这画面简直像雪鹤被一群猴子围困住，雪鹤或许折翼，或许羽翼未丰，一时难脱樊笼。 “萧煜星？”时柠皱起眉头，扯开嗓子冲那边喊了一声，她把装着饭盒的包挂在树杈上，迈开脚步跨过低矮的绿化带。 那伙人纷纷回头，有人把手电筒打开，仿佛带着几丝热度的光束打在她脸上。 时柠不闪不避，光线照进眼里，某些瞬间，她的眼睛看起来甚至在自行发光。 “又是你？”萧佑抬手，戒备地摸上斜挎包里的刀柄。 时柠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她很快走到那群人面前，首先看了眼萧煜星，困惑道：“你怎么不跑啊，直直地站在这？” 明明外面路上全是小区里的人。 问完这句，她也不等男生回答，转过目光打量起面前的这些人。 和上次在医院病房里看见的那些成年人不同，这次这个脖子上有纹身的男生带来的人就嫩许多了，几乎也是和他一样大未成年雄性。 萧佑放下摸刀的手，佯装客气地冲萧煜星笑了一下：“我来跟我哥说几句话，他为什么要跑啊？是不，哥？” “我不是你哥。”萧煜星冷冷地说道，接着就推开身后的人，自顾自坐到旁边一条空着的长椅上。 “怎么不是我哥呢，咱俩明明同一个爹，并且你们不是马上要搬过来了吗？”萧佑两步走到他面前，眼神不停往时柠身上飞：“哥，那是你女朋友？我们兄弟说几句话，你先让她到外边等等行吗？” 萧佑别的不行，为了利益能屈能伸这点倒是谁也比不上。 自从昨天于雯丽回了趟萧家，他就从母亲那里知道萧勉已经决定接回于雯丽他们，再明目张胆地搞针对下去，萧勉恐怕就要不开心了。 这老头身上许多笔烂账，但偏偏喜欢维持虚假的体面，他也只好投其所好，再想想别的暗招。 萧煜星的目光在萧佑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又移到一脸懵懂的时柠身上。 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他从时柠身上收回目光，对着萧佑嘲弄道：“怎么，你怕她吗？” 他爹的，我态度好点你就装上了是吧，萧佑瞪着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萧煜星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看着远处地面上一片从网球场那边投过来的朦胧的光发起了呆，眼底深处只有一片沉暗，轻巧地又把自己和世界分剥开。 那边，萧佑做了两个深呼吸，肩膀一抖，嗤笑出声：“我怕一个小丫头片子干嘛，我只是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搬——” 时柠快步冲上去，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萧佑话没说完便大叫了一声，晃倒在了草地上。 他带来的那几个人纷纷大惊，冲到绿化带里要扶起他。 时柠牵起萧煜星的手，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你赶紧跑回家里！” 男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愣看着她，双目明亮，光彩流转，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有一种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的情绪。 “快走啊！”时柠皱眉，拉着他就要跑。 “……好！”他郑重地一点头，反手扣住女孩的手腕，紧紧握着。 两人跑过树下，时柠顺道抓起挂在树杈上的东西，在萧佑愤怒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他滚了满屁股的草屑，倒下时还感觉有虫子钻进了裤子里面，被人扶起来后，原地慌乱地跳了两下，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从裤管里滚落。 萧佑弯下腰，用手电筒一照，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虫子。 “萧哥，周末最后一晚上你叫我们陪你来这，我们连球都不打了，这不得请哥几个去吃顿好的呀？”一个男生蹭到他身旁，曲起手肘顶了顶他的肩膀。 说来更气，萧佑把他推开，嚷嚷道：“那女的踢我你们也不帮我拦一下，故意看我热闹？” “冤枉啊萧哥，本来她在我后面好好的，谁知忽然就窜过去了，动作特别快！”男生手掌举起来，差不多要发誓了，“绝对没有故意不帮你的意思。” “动作特别快~”萧佑嘴巴弯下来学了一句，眼睛一翻朝他们骂道：“没用的废物。” 他是不上学的，但因为有钱，朋友不少，只是素日和黑社会厮混，瞧不起朋友里这些“凡夫俗子”。 也是最近动荡不小，抓进去好多人，实在找不到人了，他只好叫他们来撑撑场面。 唉，果然令他失望。 那一边，时柠两个人手拉着手，跑进了三号楼的电梯里。 电梯门合上，萧煜星轻轻喘气的声音变得明显清晰，时柠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放到他的后背处轻轻拍了拍。 “谢谢。”他知道他的身体素质已经下滑太多，跑这么段距离就累得喘气了，放在以前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俊气精致的脸庞在直直投射下来的电梯光线中像一块通透的美玉，细腻无瑕，还带着几分脆弱的病气。 时柠看着他直接问道：“那个人是你弟弟？” 萧煜星垂了垂眼睫，很快回答道：“嗯，他叫萧佑，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妈早年和萧氏集团的董事长离婚，现在她想带着我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