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目的地，过了安检，工作人员又提醒了一遍，她们各自被分在不同的起跑区。 姜新豪红色号码布前的字母是a，在前面一些的a区，时柠号码布是绿色的d开头，被分在后面的d区，还有更后面的e区，是跑半马的。 “好多人啊。”时柠被姜新豪拉住，目光应接不暇。 男生正往她身上套一层塑料雨衣，说是保暖用，刚入夏，早晨的空气还是有些湿冷。 广播里不停地有声音传出，因为实在太吵了，时柠偶尔才能听清那喇叭里在说什么，大概就是些欢迎加油的念稿。 “待会儿我跑快点上去找你，你按自己的节奏跑就行。”她对姜新豪说道。 姜新豪犹豫道：“能行吗，刚开始跑太快后面很容易没力气的。” “没问题的，相信我。”时柠胸有成竹地冲他眨眼睛。 距离开跑还有二十分钟，一些人在场外热身，还有许多人举着手机拍视频，时柠无所事事地靠着护栏，旁边的高台有警察站岗，越来越多的人走进队伍里。 旭日逐渐上攀，烂漫朝霞散去，澄澈如水的曦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和臂膀上，时柠把那层雨衣脱掉，旁边的一个人告诉她可以拖成团扔在护栏外，待会儿有人来回收。 时柠看着护栏外道路上满地的塑料膜，说了声谢谢。 前前后后都是人，前面还有舞台，上面有人在表演节目，但以时柠的体格，在人群的都快被挤没了，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加油加油！”志愿者和围观群众脸上带笑，在护栏外挥手举牌。 一架无人机从上空飞过来，时柠抬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啪地一声枪响，前面的人群就开始动起来了。 一阵欢呼声响起，她跟着跑了大概一两百米，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没那么逼仄后，她便加快步伐，靠着边，一连超了许多人。 姜新豪那头金发就是最好的标志，她让他先不要戴帽子，等她先找到他。 为了让她更容易找到自己，姜新豪也没有跑在人群中间，开跑后就往旁边靠。 所以，时柠很快就顺利找到了男生，追上去和他肩并着肩：“姜新豪！” 姜新豪转头看她，脸上不乏惊喜，嘴巴咧着笑道：“那么快呀，累吗？” “不累。”时柠摇头。 他俩换了个位置，姜新豪让时柠跑在里面，因为他要和外面路过的熟人互相打打招呼。 跑到一棵银杏树下，时柠看着前方刚刚和姜新豪击过掌的两个男人背影，说了一句：“你认识的人好多啊。” “那是，我人缘好着呢。”姜新豪往前抬了抬下巴，“刚刚那两个是视频博主，去年认识的，跑完加了联系方式，我还在他们视频里出过镜。” 她听在耳朵里，忽然替时柠羡慕起了这个男生。 同样都是人，一个饱受精神困扰，贫穷度日，一个体魄健壮，享尽万千宠爱。 她没有那么羡慕宋祈安和范西月，但却真切地羡慕着姜新豪，因为他身上真的有一种名为快乐的东西。 这就是她想送给时柠的，但是快乐不是她为她们赚来的这几万块钱，甚至不是某种珍贵稀有的花朵，付出努力，就可以轻易得到。 整齐一致的步调声中，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段早就遗忘的记忆。 那时候她刚刚认识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她刚刚出生不久，从山洞里一个快要干涸的小谭里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谁孕育了她，又缺德地把她孤苦伶仃地扔在水潭里。 比菟丝子强韧不了多少的四肢攀在地上，她拖着水囊一样圆滚滚的，快要胀破的小肚子爬出山洞口。 在洞口外，她碰见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人类，他靠在树下，身旁躺着一柄断裂的铁剑，浅色的瞳孔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比日光还要迷离。 一个浑身白毛的松鼠站在他面前的石头上，他们进行了一桩交易——那个人类要把自己的灵魂献出。 松鼠口吐人言：“献出灵魂，你就只能再活一世，虽快乐无忧，却宛如空壳。” 那个年轻的男人笑了笑，嘴角旁窝出两个小小的坑，他开口说话了，但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阳光把她肚子里的水烤干，后来她长大，就算去人类世界走了几遭，也还是学不会怎么用动物的身体说出人话来，简直太神奇了。 “认识更多的人会让你更开心吗？”她看着姜新豪，忽然问道。 姜新豪懵了懵，很快一口答道：“对啊。” 时柠轻轻地嗯了一声，移开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姜新豪看着女孩的侧脸，张了张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思考一些有深度的东西对他向来十足地困难。 就这么又跑了一两百米，一直跑在沿途银杏树的树冠下，阳光被疏疏密密的枝叶筛下，女孩脸上斑驳陆离，通透无暇，姜新豪忽然觉得此刻的场景千金难换。 他终于思考出来了，就这么一瞬间，因为看着时柠，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好像她就是那个意义所在。 姜新豪读了那么多年书，意义这个词写下也念出口过很多次，但从来没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用宋祈安的话来说，他一直头脑空空地活着。 姜新豪好像忘记了自己正在跑步，一种激动的心情回荡在心间。 他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开口，零碎却又真挚：“柠柠，我觉得认识更多人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在人群中遇到对的人，虽然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但大浪淘沙之后总会有留下的真金，用这样的心情去和别人交流，心中难免怀有期待，当然开心。” 时柠认真听着，还没说话，正巧又有人从后面追上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姜新豪和那个人开了两句玩笑，一两句话，就约好明天的一场聚会。 等那人跑到前面时，时柠搭了搭他的小臂：“姜新豪，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这辈子要做的事，这是你付出很重要的东西换来的。” 女孩的语气有些玄幻莫测，姜新豪啊了一声，不解道：“我这辈子要做什么事啊？” 时柠佯装瞪了他一眼，微微加快了速度：“当然是保持快乐。” 姜新豪跟上她，整个人看着又开心了不少，脸上强压着笑，只是抿了唇，笑意又从眼睛里透出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你跟我跑的话，我的配速333，不知道你能不能跟上。” 时柠不懂这些术语：“什么是配速？” “就是跑完每公里用的时间，如果我要跑进两小时三十分，我的配速就要达到三分三十三秒。”他解释道。 时柠明了地点头，又问道：“那如果要拿冠军，最快需要跑多久啊？” “不是吧，你还真想拿冠军啊。”姜新豪难以置信道。 “干嘛，我没跟你说过啊。” “不是，冠军哪能说拿就拿，前面那么多专业运动员呢，还有国外的。你不用那么拼，就两万块钱，慢慢跑，要要跑完我自掏腰包给你发个时柠奖。” 姜新豪说着说着，意识到时柠正在逐渐加快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