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市区开车进入青冕山,至少也得三个小时。 半夜三点,时柠搬着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山脚下,累得气喘吁吁。 山下停着许多辆汽车,灯火通明,还有人在露营烧烤唱歌,总之挺热闹的。路过山腰的温泉酒店,酒店瞰台前聚集了一大帮人,半夜不睡觉,长枪短炮对着夜晚的天空。 时柠往上一看,原来是在拍头顶的星空。 那么多人,也没人注意她,她便沿着小道往酒店后面溜去。 酒店后就安静了许多,树影婆娑,虫鸣悦耳,灯光暗下来,星光就格外突出,只有零星几个人在露台上调整拍摄设备,交谈声像婴孩的呢喃,若有若无地回荡在山林间。 时柠要进入的是深山的更深处,再往里,以人类的步伐会走得十分艰难,于是她又变回了原身。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走过一个暗流密集,杂草丛生的山坳后,竟然又在一片河滩上遇见了人类的灯光。 她躲在树下的灌木后,睁大一双如粉钻般璀璨的眼。 河滩上大概有四五顶帐篷,灯光映亮了一小片河水,烤肉的香气飘散过来,无知无觉的几个人类在岸上开怀大笑。 危险!这个词立即在她脑子里冒出来。 这里已经属于深山的地界,擅自跑进来,很容易会被怨魂拖去。 还有一点,他们挡住了她的路,本来她应该忍受着沾湿皮毛的不适游到对岸去的,但现在为了不吓到他们,她现在还得花更多时间绕过去。 她在原地抬了抬爪子,又不得不放下,喉咙里咕噜了两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跟石雕似的在原地静默了几分钟后,她脑子里忽然有了个办法。 她解开身上绑着的绳子,从草丛后走出来,转头确定东西藏好。然后便沿着山坡一下跳到了河滩上,发出一声饱含着怒气的嘶吼——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把人吓跑。 那几个人确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靠拢在一起,纷纷睁大眼看着她:“什么呀我靠?!” “是猫?” “哪来的猫猫,好漂亮!” 一个女生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不仅没有害怕,还满脸兴奋地冲了过来,伸出双手想要抱她。 她一愣,踩着尾巴似的叫了一声,转身蹬着腿三两下沿着山坡跑没影了。 重新躲进了草丛里,看着河滩上懵逼的众人,她挫败地叹了口气。 可恶,看来这招不行,她也不能真的对他们下手。 就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类似于硝烟,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头,和黑色树影后面一双发着光的眼睛对上了。 这种气味,是山里的棕熊。 嘿嘿,来得正好。 那头熊蜷缩在树后,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它本来只是被莫名的声音惊醒,想出来看看而已,既然猎物被她率先盯上,那它就回去吧…… 正想转身离开,谁知眼前白光一闪,它皮毛粗硬的脸上便多了一道爪痕。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到了面前,四爪牢牢勾在树干上,长尾倒吊,浑身怒张,粉色的眼眸明亮到发出白光。 棕熊愣了愣,脸上灼烧般的疼痛使它嘶吼起来,响声震彻山谷,飞鸟惊散。 河滩上天真的人类此刻才感受到了威胁,慌忙钻进帐篷收拾东西。 十几分钟后,所有人类彻底离开,只留下河滩上一地狼藉。 动作还算快的。她坐在棕熊身上,指挥它跳下草坡。 烤肉有些焦了,不过尚可入嘴,她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嚼着,连着骨头一同吞下去,旁边脸上流血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哈喇子吊下来。 吃完烤肉,她转身驮起草丛里的沙发和篮球,来到河边,把发烫的爪子浸到水里,河面上腾起一阵淬火般的水雾。 河的对岸是一片浓稠如墨的黑暗,蕴藏着无数的诡谲危险,人类敢跑到这里来玩,真是不要命了。 还好她救了他们。 她心中难免有些英雌气概油然而生,借着这股胆气,狠狠做了两下心理准备,身体慢慢没进水里,往对岸游去。 四点半的时候,她终于到家了。 她的洞穴位于湿滑的峭壁下面,被一种开满蓝花的花藤覆盖住,韧性十足,平时可以遮风挡雨。 先把驮来的东西慢慢从崖边放下去,确定着地之后,她跳下来,划断绳子,把东西推了进去。 洞穴和她离开之前一样,干燥整洁,石头打磨出的凹槽内垫着干草,是她的床,旁边的石碗里盛着半碗没喝完清水。 夜晚会发光的蘑菇生长在墙壁上,感受到她的归来,纷纷撑开圆小的菌盖,轻轻晃动。 她把沙发摆好在原本的石床旁边,篮球从布袋里拿出来,追着玩了两下。 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距离洞穴不远的一处山谷内,生长着一株完全黑色的树,树干是黑的,叶子也是黑的。树干粗壮,参天直入,树冠则大到几乎挤满了整个山谷。 她沿着峭壁下到山谷里,夜晚的黑色巨树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静默着,叶片坚硬,如铁水浇铸而成,吞噬风声。 据说这是恶魂之树,牵系冥府,叶片上写下一个人的八字,他的生平会被押送到九幽,届时福祸自有凭依。 她在山里活了很久,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毕竟她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试验过。 不过这次,试验的人选有了。 她捡起落在地面上的一片树叶,爪子咬出血,把曲昭庭的八字写了上去。 写得歪歪扭扭的,血糊成了一片,不过问题不大,她把宋祈安给她弄到的曲昭庭的头发一起放了上去,然后躲到了一块石头后。 黑色的大树上生活着一种白面松鼠,在她把东西放下后,树上立即响起了簌簌的摩擦声,两只巴掌大小的松鼠沿着树干蜿蜒而下。 它们在那片树叶前低头嗅闻了几下,很快就拿了起来,回到树上,几秒钟的时间,身影彻底消失在树冠里。 四周又沉寂下来。 这是成了?她在石头后伸长脖子,不知道它们要把叶子带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