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正要拨号，李铜急忙两三步跑过来，把他手腕按下：“别报警，不然我会马上被带走的！” “那你打算怎样？”宋祈安手垂下来，看着他。 “我……”李铜嗫喏着：“我得问问我妈。” —— 第二天中午，李铜被家里司机送到学校后门，正巧和宋祈安在内的几个兄弟打上个照面。 “要去哪？”他合上车门，顶着薄雨后刺眼的阳光，向那几个树荫下的男生走过去。 两个人都请了大半天的假，李铜是紧张得一夜没睡，状态好点了才让司机送来。 宋祈安则是一觉睡到早上十一点，才慢悠悠来学校找朋友。 “当然是去吃饭。”一个把头发染成金黄的男生爽朗地回答，他叫姜新豪，是个饭桶，“跟你说，我第三节课肚子就饿的不行了。” “怎么了，阿铜？” 饥饿中姜新豪尚有理智，双眼瞧出李铜有些不对劲。 本来他们这些人旷课请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李铜此刻像有什么堵在身体里似的，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昨晚撞人了。”宋祈安抬起下巴指过去，云淡风轻道。 李铜倏地扭过头，想求宋祈安不要胡乱声张，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瞒着这些朋友能有什么用。 “我去，真的假的？”几个男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严重吗？赔钱了应该就没事。”一个男生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李铜面前摆了摆：“我姐去年把人撞残了，赔了这个数。” 李铜捋了把头发，这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这是找不到人的问题。 昨晚来的救护车是李铜家私人医院的，他们来了，拉不到伤患，李铜母亲搪塞了一番，便给打发回去了。 剩下李家人在公路两边的田野里搜索了大半夜，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李铜说明了情况，男生们围着他身边滔滔不绝，还有说他见鬼了的。 “行了行了。”宋祈安举手嚷道， 他随性地穿着拖鞋，往上是黑色工装短裤和体恤，一顶出门前顺手盖头上的棒球帽。 由于长期熬夜，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黑，肤色苍白，嘴唇缺少血色，那一张帅气的好脸，被他折磨得有些病态。 “饿不饿你们，赶紧去吃饭。”他显然没兴趣讨论，大步走出树荫。 男生们陆续跟上，姜新豪还是宋祈安的狗腿，在他身旁殷勤问道：“你想吃什么呀阿宋？” “随便。” 李铜摸了摸肚子：“我跟你们去，我也没吃呢。” 几个人在学校街边随便找了家餐厅，一落座，便在靠墙的桌位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诶，那不萧煜星他妈吗？”一个男生捅了捅身旁的李铜。 李铜看过去，那头标志性的棕色盘发，果然是他的班主任——于雯丽。 也是他们年级第一萧煜星的母亲。 于雯丽对面的座位上还坐着个女孩，蓬头垢面的，神色也有些古怪。 “对面的是她女儿？”男生疑惑道：“怎么看着有些脏脏的。” 话才说完，李铜忽然激动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她还活着？！” “啊？”在场一个和他同班的男生不明白他在激动什么：“那不时柠吗？上午她好像是没来学校。” “真的？”李铜惊愕地看着朋友：“快仔细说说。” 他昨晚反复观看了行车记录，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冲到他车前的女生真的越看越像时柠。 “就是没来啊。”男生转了转面前餐具，有些疑惑：“于姐还在班里问她来着，说也没跟她请假。怎么她们会在一起吃饭呢。” 李铜稍微冷静了一点，重新坐在凳子上，手掩在嘴边小声道：“昨晚我好像撞的就是她。” 此言一出，男生们都惊讶起来：“怎么，她碰瓷？” “碰瓷？”李铜挥了挥手，心有余悸道：“我感觉她是想找死呢。” 姜新豪喝着饮料，觉得有待考量：“如果是她的话，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是啊。”李铜点着脑袋，他也明白，所以心里那团困惑越来越大。 时柠身上看起来不怎么干净，发丝打绺，白衬衫外面穿了景兰的藏蓝色的西装校服，李铜眼尖地发现她穿的白衬衫上布着几道泥印子。 “我要不要过去问问。”李铜手撑在大腿面上，一副要站起来的动作。 一旁的韩枫拿眼瞪他：“回来，你们班老师在，你过去不是暴露了吗？说你昨晚撞了人？” 李铜有些懊恼地叹气：“也对。”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刚成年遇到这种事。”李铜冲着韩枫抱怨起来。 韩枫坐在窗边，阳光把他半边侧脸照得明亮，一双桃花眼悠悠然转到女孩身上。 这个女孩形象和学校那些精致贵气的女生差别很大，看着脏脏的，他有些洁癖，不太喜欢。 不是说女生都很注意卫生吗？ “放宽心，你家又不是赔不起。”韩枫移开眼睛，淡笑起来，显得风轻云淡。 他和宋祈安都属于一类人，周围人的簇拥没让他们长出一颗温暖豁达的良心，反而让他们变得冷心冷肺，自视甚高。 宋祈安是喜怒无常的，很多时候游离众人之外，高高挂起。 韩枫则像只笑面虎，俊气的皮相下笑意难达眼底，其实挺刻薄的。 “主要是我会良心不安。”李铜解释道。 “是嘛，我没看出来。”韩枫摇头嘲讽，“你要是有良心，就把你这丑陋的鸡冠头换了，不要伤害我的眼睛。” 李铜不满了：“老盯着我发型看干什么，你不就长得帅点。” “多谢你的夸奖，和我换个位置，不要让帅哥晒到阳光。”韩枫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姓时？宋祈安坐的位置背对着于雯丽那桌，手掌轻托着脸，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鬓角，若有所思。 和他父亲的情妇一个姓。 那女人叫时檬，而刚刚他听到说那女孩叫时柠…… 据他了解，时檬搬进宋家之前，似乎也有个女儿，两人连同一个老人生活在靠近郊区那一小片的棚改区内。 宋祈安动作一下滞住。 他把手从桌上放下，坐直了身体，轻轻一转头，正对上那女孩飘忽迷茫的眼神。 他把头转了回去，嗤笑了一声：“怎么看着有些智商低下。” “没有啊。”姜新豪很老实，一根根往嘴里塞着刚端上来的薯条：“她经常年级前十的，” “是吗。”宋祈安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眼睛却没有笑意 景兰学院三个年级，几百号人，按字母顺序排班。 宋祈安和韩枫在同一个高二a班，李铜和姜新豪则在c班，时柠则是c班的“班宠”。 班级宠物的意思，意思是可以随便欺负取乐。 时柠的成绩，放在普通中学，怎么说也是受人景仰的学霸。 可在景兰学院的学生群体间，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家世。 这些精英子弟已经不需要成绩决定出路，只有家世才能决定他们未来的高度。 当然，如果在景兰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也会令人侧目，像整个学校无人不知的萧煜星那样。 可时柠为了维持前十中下的排名，已经竭尽全力，更别说追上毫不费力就取得第一名的萧煜星。 很多时候时柠会想，如果她考到了第一名，那她在这所学校里的处境应该会好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