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走了不到两月,玉山突然传来消息,王母仙逝! 玉瑶闻讯痛哭流涕。王母于她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她和相柳虽每年都会去玉山看望王母,无奈王母一直闭关,始终未能见上一面。得知王母身体有恙,玉瑶特意收集了最好的灵药材,为她配置了一款养生丸,每年都会送去一批。王母着人传信来说养生丸效果极好,她以为王母身体已有好转,却不曾想竟已仙逝。原来当年她苏醒后玉山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她将尧儿托付给母亲后,只身去往玉山祭奠王母。 大荒与天庭通道关闭,玉山便成了大荒级别最高的神域。前来祭奠的人络绎不绝,各大氏族有头有脸的人汇聚一堂。只是缺了天庭的神君们,众人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可轩辕王后黎土儿坐在大厅上座,正由新任王母在一旁陪着说话,众人也不敢抱怨什么。 没了神君们,轩辕王后在所有人中身份自然最为尊贵。她虽身穿素服,可做工面料样式都十分考究,手腕上那对水晶玉镯更是熠熠生辉,配着头上戴的白色珍珠头饰,显得她王后气场十足。新任王母虽是玉山遍寻大荒而来,可也得到了轩辕王室的首肯。她刚接任,继任仪式还尚未举办,又没有前任王母的人脉,自然一切都十分小心。两人坐在一起,虽不至于像主仆,但新王母总觉得少了些前任王母的风骨。 玉瑶走进大厅,众人眼前顿时一亮。瑶光王姬的美貌早就闻名大荒,但真正见过的人并不多。此刻的她一袭白裙,裙带和束腰均是黑色,衬的那身形格外的纤细挺拔。胸前点缀着一簇黑丝桃花,黑瀑般的头发披垂着,头顶用白丝带系着。白亮嫩红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配着那如烟的眉黛顾盼生辉。整个人仙气飘飘,比天宫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更出色的是那气质,举手投足间既有王姬的大家风范,又不失女子的温婉文雅。 不知为何,眼前的女子让厅内的氏族大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辉煌的神农王朝,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对着玉瑶躬身一拜,异口同声地喊道,“拜见瑶光王姬!” 玉瑶微微一笑,对着众人轻轻点头示意,算是回礼。 这场面让轩辕王后略有些尴尬,神农王朝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哪还有什么神农王姬。她看着玉瑶,冷哼一声,说道,“哟,钟山姑娘来了!” 她钟山二字说的很大声,像是在提醒厅内各大氏族,这里没有什么瑶光王姬,只有钟山氏的烛龙女钟山玥。同时也提醒玉瑶,钟山氏在轩辕的地盘上,而她是轩辕最尊贵的女人。 玉瑶循声看了过去,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当年那个俏丽佳人黎土儿。她虽服饰贵重,也有王后的气派,可气色中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憔悴,眼神里再没了当初那股鲜活诱人。若不是那轮廓依稀还在,她真不敢肯定那就是她。 她径直走上前,先对着新任王母躬身一拜,“玉瑶拜见王母!” 又对着黎土儿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原来是黎土儿姑娘!多年未见,竟是认不出了!” 新王母赶紧上前扶住她,哀叹道,“王姬客气了,王母仙逝前,曾多次提及王姬!想是放心不下!我欲派人去寻了王姬来,不曾想,人还没出玉山,王母就已走了。” 玉瑶双眼一红,她走到王母灵柩前,手扶着灵柩,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渐渐地变成失声痛哭。祖母和王母相继去世,相柳去了海底生死未卜,她心里空落落的,哭声中透着一股入骨的悲凉。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跟着潸然泪下。大荒如今大乱,天庭与大荒隔绝,王母作为大荒与天庭唯一的牵线人,却在此时离世。 良久后,涂山族长抹了抹眼泪,开口道,“斯人已逝,请王姬节哀!” 其他人也纷纷擦干泪劝过玉瑶。 新王母上前扶着玉瑶。玉瑶在灵柩前跪下,行完三跪九拜大礼,这才站起身来面向众人。 众人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又有眉蹙间那抹淡淡的忧郁,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心疼和怜惜,对她格外的谦恭有礼。 黎土儿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众人看她和看玉瑶的神情大为不同。看她时,虽不缺礼数,却十分疏远和淡漠。看玉瑶时,不但礼数周全,眼神里还流露出十分自然的关切。 她细细打量着玉瑶。多年未见,她依然年轻貌美,不,她比在江州时更美。就那么站在那里,整个人宛如瑶池中那朵最娇艳欲滴的白玉莲花,浑身的清雅气质更是让人自惭形秽。 她心里涌过一丝苦涩,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她不过是没本事生出孩子罢了,若是也像自己生了九个孩子,每天被孩子各种缠着,绝不会是现在这般清纯动人的妙龄女子。 她正欲坐回原处,侍女红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了她立刻跪下,行完礼后说道,“王后娘娘,不好了,大王子殿下不知何故,突然疼的厉害。” 黎土儿大惊,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红芜说道,“大王子殿下陪着涂山小姐还有其他几位公子在瑶池边赏莲,突然头痛欲裂,口吐白沫,在地上直打滚,却仍是止不住。” 涂山族长一惊,问红芜道,“他们在何处,雪儿可有事?” 红芜认出涂山族长,回道,“涂山小姐无恙,此刻正在想办法帮殿下止痛,可是不管用。” 黎土儿立刻站起身,跟上红芜往瑶池方向急奔而去,众人也纷纷一同前去。 新王母拉过玉瑶,说道,“早就听闻王姬医术天下一绝,不如前去看看。” 玉瑶本不想去,轩辕王子的事与她何干?可拗不过新王母的再三请求,她明白新王母不想轩辕王子在玉山出事,只好跟着她来到瑶池边。 ———————— 果不其然,轩辕大王子正抱着头,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痛苦的哀嚎声阵阵传来。 黎土儿蹲下身,摁住他,急问道,“衮儿,是哪里疼?” 衮儿嘴里吐着白沫,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的脸被疼痛折磨得已是十分狰狞,他断断续续地喊着,“娘…哪里…都…疼,救…救…我!” 涂山族长拉过涂山雪,斥问道,“雪儿,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雪儿一看父亲怒容满面,吓得跪在地上,委屈地哭道,“爹爹,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和众人在这里赏莲,王子殿下过来后,在瑶池边站了一会儿,突然就喊痛。” 九尾狐族果然出美女,那涂山雪虽尚未成年,可生的花容月貌,浑身透着一股天然的妩媚,只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新王母赶紧上前替衮儿把脉。良久后,她皱了皱眉,这脉象虽有些紊乱,可并无大病之兆,一时间竟查不出他是何病症。 她走到玉瑶跟前,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医术远比不得王姬,探不出殿下的病兆,不如请王姬一试。” 玉瑶犹豫不决。虽说救人是医师本能所在,可对方是轩辕王子,她不想插手轩辕王室之事,哪怕黎土儿开口求她,她也未必想掺合,何况黎土儿并没有吭声。 衮儿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哀嚎声撕心裂肺。黎土儿祭出灵力,想舒缓他的疼痛,可根本无济于事。这次来玉山,想着玉山王母医术甚佳,便没有带医官,可衮儿病的蹊跷,连新王母都束手无策。回轩辕宫又怕来不及,最近四处刮大风,天马走的慢,到轩辕城少说也得一日。 她愤怒地瞪了涂山雪一眼。涂山族长心里一惊,雪儿当时在场,若轩辕王子真出了事,只怕雪儿和涂山氏都会被牵连进去。 他正犹豫着,衮儿突然不出声了,身体抽搐了几下,痛晕了过去。 黎土儿大惊失色,她拼命摇着衮儿的身体,哭喊道,“衮儿,你醒醒,快醒醒!” 衮儿却没了动静,他的脸扭曲得可怕,看那神色,已是十分瘆人。 黎土儿再也顾不上许多,她爬到玉瑶跟前,摇晃着玉瑶的腿说道,“王姬,求你救救衮儿,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江州之事,可看在我父亲曾为神农呕心沥血的份上,求你救救我可怜的孩儿!” 玉瑶鼻头一酸,眼前的人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可往事历历在目,那些伤害,还有那些死去的洪江军将士,她不由得悲愤交加,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涂山族长上前一步,今日之事与雪儿有关,若王子出事,雪儿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干系,必会牵连涂山氏。他哀求道,“求王姬出手相救!” 玉瑶叹了口气,走到衮儿跟前蹲下身,细细探了探衮儿的脉门。脉象无异,并不像有什么顽固内疾。她只得祭出追魂术,探他的神识,神识并无异样,只是被疼痛折磨的有些混沌。 她收回追魂术,掀开他的上衣,细细检查他的心肺,并无伤口。她再一次探他的脉象,慢慢地,她的眉头越来越紧,她问黎土儿道,“殿下可曾出现过类似症状?” 黎土儿擦干眼泪,回道,“从未有过。衮儿虽是顽劣,可身体一向安康,灵力修炼也十分了得。” 玉瑶问道,“他可曾中过什么蛊虫?” 众人脸色大变,巫蛊术乃九黎一族秘术,素来让人心惊胆战。久闻轩辕王后擅巫蛊术,难道轩辕王子不小心中了王后的蛊虫?他们略带恐慌地看着轩辕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玉瑶在黎民山区住了百年,手下不少巫师徒弟,九黎人爱用巫蛊术治病,玉瑶跟着学了不少,对巫蛊术已是颇为熟悉。 衮儿的症状,和蛊虫反噬时无异,八成是中过蛊虫。只是,他体内的蛊虫非同一般。 玉瑶转头看着涂山雪,幻出一面镜子,在涂山雪面前照了照,镜子里立刻多了一张涂山雪的面容。她对涂山族长说道,“此事确实与雪儿姑娘无关。请族长即刻带雪儿姑娘离开,从此勿要接近殿下。” 涂山族长虽十分疑惑,但既然能撇清关系,又感到十分庆幸。他长舒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对新王母和众人行了告辞礼,半信半疑地带着雪儿立刻离开了玉山。 玉瑶对着那面镜子施了个法术,镜子里涂山雪的面容慢慢变成了一个丑陋不堪的怪物,她再施了个法术,镜子里的怪物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听着十分吓人。 处理好镜子后,她再次祭出追魂术,唤醒衮儿的神识。衮儿的神识逐渐明晰后,她收回追魂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衮儿醒来。 衮儿睁开眼睛后,玉瑶将那面镜子放在他眼前。镜子里涂山雪的美貌出现在眼前,他看得挪不开眼睛,可渐渐地,那张绝美的脸变成了一个奇丑无比的怪物,他吓得一激灵,直想往一旁躲。玉瑶祭出灵力束住他,衮儿只得继续面对着镜子里的怪物,那怪物发出尖锐的怒吼声,不知为何,那怒吼声竟让他心里舒坦起来,身体的疼痛突然就缓解了下来。 他坐起身来,虽还有些痛,但已能忍受,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纷纷赞赏地看着玉瑶。瑶光王姬的医术,果然天下无双。 黎土儿却面如死灰,她精通巫蛊术,玉瑶的一番操作她自然明白其中内由,可是,怎么会?! 她擅长用蛊,什么蛊都养过,包括世上最阴毒的情蛊。可她从未用过情蛊,衮儿如何会身中情蛊?! 她跪在地上,痛苦地以手捂面,拼命回想着,这情蛊究竟是如何到了衮儿身上?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百年前的某天,她还怀着衮儿,去许氏珠宝铺寻购水晶玉镯。那是唯一一次她动用了情蛊,只因那个俊美的珠宝铺老板许由,让她想起了那个视她如无物让她痛苦不已的洪江军军师相柳,她想驯服他,于是祭出情蛊想让他体会一下情之毒。没想到,那情蛊没能给许由种上,却种在了衮儿身上。 情蛊,用九十九个负心汉的血肉培育出的情花制成的蛊虫,天下没有解药,堪称世上最阴狠的蛊毒。中蛊之人,每每动情思念心爱之人时,便会发作,发作三十三次时便会命绝身亡。衮儿见到貌美的涂山雪,动了情,引发情蛊反噬,因而痛不欲生。玉瑶看穿了他的蛊毒,将涂山雪的面容化为丑陋不堪的怪物,用尖锐的怒吼声压制他的蛊虫,所以他的疼痛得到缓解。 黎土儿欲哭无泪,她神色凄凉,悔恨交加。当初若不是为争一口气,又如何会动了邪念,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这么狠!她身为一个母亲,却让她的孩子替她承受罪孽,她无法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那该死的许由和相柳! 她对玉瑶哀求道,“王姬,不曾想这面镜子竟是治病良药,还望王姬相赠!” 玉瑶并不知道许由与黎土儿的这番过节,只是衮儿身上的情蛊已有多年,没人会对幼儿下情蛊,这蛊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也许母蛊就在黎土儿身上。如此说来,她的九个孩子也许… 她不敢细想。她虽不是母亲,可抚养尧儿多年,早已体会了做母亲的感受。她知道对一个母亲来说,这将是何等残忍!她叹了口气,幻出那面镜子,递给了黎土儿。 黎土儿接过镜子收好,她扶起衮儿,对红芜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赶紧离开玉山回轩辕宫。 新王母见轩辕王后一脸绝望,虽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也不好挽留,只说了句,“请王后保重!” 黎土儿拉着衮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上了天马车,朝着轩辕城方向奔去。 玉瑶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千。那些年,她们也曾在九黎一起畅谈玩笑过,在江城的街头嬉笑打闹过。若没有那些争斗,江城依然繁华,她们也许还会一起卧谈,在江城的街上看万家灯火。而如今,江城成了记忆中的一抹尘土,黎土儿则是藏在那抹尘土中的尖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 人无善念,终将自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