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许多支箭射入祁安宫，宛如一颗颗划破阴霾的火红星辰。</p>
那是火箭。</p>
一根箭点燃帐幔，帐幔翻卷着，把火焰带到高处，引燃屋顶。</p>
腾起的烟雾呛醒了那些婢女。</p>
她们迷迷糊糊起身，惊讶崩溃地大叫，不知道该救陛下，还是该逃命。</p>
“想死的，尽管过来！”</p>
沈连翘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扎入皇帝小腿中。</p>
皇帝惨呼一声，吓得那些宫婢纷纷逃出去。</p>
“救命啊！杀人了！”她们跑出祁安宫，大喊道。</p>
一个男人拦住其中一个宫婢，问道：“皇帝在里面吗？”</p>
那男人的眼神像燃烧着地狱里的火。</p>
“陛下在，”那宫婢哭道，“刺客也在。”</p>
刺客……</p>
“什么刺客？”孔佑再问，那宫婢却逃开了。</p>
已经没人能认出他。</p>
他从佛堂杀到这里，身上衣衫破烂、遍布伤口。</p>
他是嗜血的魔鬼，是要杀遍皇帝爪牙，为沈连翘复仇的夜叉。</p>
“兄长！让开！”</p>
又一道火箭擦着他的衣角落在大殿的窗棂上。</p>
射出箭的，是同样疯魔的刘礼。</p>
卫尉军和内侍忙作一团。</p>
要抵挡孔佑的护卫，要拦截刘礼的箭，还要试图冲进祁安宫，灭火救人。</p>
只不过宫中近处的水都因为先前扑灭佛堂的火，被用尽了。</p>
这些纷乱的场景在孔佑心中掠过，而他只有一个念头：谁是刺客？</p>
那刺客，是翘翘吗？</p>
孔佑抬起头，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的祁安宫。</p>
他是怕火的。</p>
火焰烧死了他的父母，给他颠沛流离的童年。</p>
孔佑仿佛回到了锦安十五年四月十九日的傍晚，他站在驿站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p>
如果冲回去，能不能救出父母和阿敬？他应该回去，救出父母和阿敬！</p>
可他走了，他活下来了。那些魂魄日夜啃噬的，是他的自责，他的罪孽。</p>
余生往后，他不要再自责一次。</p>
孔佑冲进大火，没入那一片灼人的红色。</p>
皇帝的脚刚开始还用力踹着沈连翘，很快他不踹了，只是捂住胸口，痛苦地喘息。</p>
喘息让他吸入更多烟尘，在逐渐滚烫的空气中，一点点绝望。</p>
终于有人冲进来，皇帝哑着喉咙正要嘶喊，却看清楚了对方的脸。</p>
那是他的侄子，是他迫不得已晋封的太子，刘琅。</p>
孔佑用棉帕捂住口鼻，低着头伏身疾步，避过着火的帐幔和屏风，来到皇帝面前。</p>
惊喜和悲伤的神情竟然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p>
孔佑跪地，抱起沈连翘。</p>
她昏迷过去了，手却紧握匕首。</p>
孔佑离开时，皇帝拉住了他的衣衫。</p>
“阿琅，”他唤道，“救我，救孤！孤可以给你……”</p>
孔佑低下头，问道：“你可以给我父亲母亲吗？可以给我良氏夫妇吗？可以把当年死在驿站的人，都给我吗？”</p>
皇帝咳嗽着，口中吐出大蓬鲜血。</p>
“你不懂，”绝望中，皇帝笑了起来，“坐拥天下的诱惑，会让你割舍情谊，如同魔鬼。你不懂，你父亲也不懂，所以他活该啊，活该！”</p>
孔佑向前走去，把皇帝留在被烈火吞噬的祁安宫。</p>
有不怕死的卫尉军冲进宫里要救皇帝，可上天似乎关上了生与死的最后一扇门，再也没人能够走出来。</p>
孔佑抱着生死未知的沈连翘，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鲜活的人间。</p>
正在射箭的刘礼突然怔住，他神情变幻地看着孔佑怀里的女子，忽然如失魂般哀唤一声，冲了过来。</p>
“怎么会？”刘礼扶住沈连翘的胳膊，哭着摇头，“怎么会？你怎么在这里？是我烧死了你吗？是我烧死了你啊！”</p>
“不是。”</p>
孔佑抬头，看向在皇后带领下，赶来的各位朝臣。</p>
那些朝臣也看着孔佑，神情复杂。</p>
他们在等孔佑一句交代，他是否像皇后所说，同刘礼一起弑君谋逆呢？</p>
孔佑抱紧怀中的沈连翘，正色道：“陛下病入膏肓且心中不安，已经自焚，谢罪于天下。”</p>
皇帝错了。</p>
他懂，他也不是父王那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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