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孔佑神情微怔，继而觉得五脏六腑都热起来。</p>
“就是那个良，”良成林唇角噙着笑意道，“奉族长大人之命，待世子爷如同兄弟，搏命守护。”</p>
奉族长大人之命……</p>
翘翘……</p>
孔佑仍然在率军奋战，却突然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p>
他每日都在盼望沈连翘的信，却原来那个丫头不在乎风花雪月，只在乎他的性命。</p>
“多谢！”孔佑道。</p>
是谢良成林，也是谢沈连翘。</p>
没想到十六年后，已经带兵作战的他，还是得到了良氏族人的保护。</p>
孔佑忽然觉得喉头酸涩，被风吹裂的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p>
“世子爷客气，”良成林看一眼天色，有些慌张道，“沙暴要来了。”</p>
沙暴要来了。</p>
那些习惯在大漠生活的匈奴人，已经提前感知到。</p>
所以他们才会因为大周援军到来而激动。</p>
沙漠上的沙暴，是能让这些军队全军覆没的。</p>
所以离开的匈奴兵马，是为了躲避沙暴。</p>
“叫他们到涿邪山山坳中躲避！”孔佑下令道。</p>
“是！”良成林离开，挥动旗帜指挥兵马躲避。</p>
沙暴就在眼前，在遮蔽视线的沙尘中，孔佑低头飞奔，时不时还要引导军队辨认方向。</p>
靠近涿邪山时孔佑转身，看到风暴打着巨大的旋，从远处掠过沙漠，卷起风沙，卷起旗帜，甚至卷起地上的尸体和战车。</p>
他转过身躲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喊：“兄长——”</p>
孔佑如同掉入冰窟，在刺骨的冷意中转身，看到刘礼的脸。</p>
他受了一点轻伤，仍然保持着雍容儒雅的仪态和清澈真诚的神情。</p>
“兄长，”刘礼唤着孔佑的声音靠近，“你还好吧？我迷路了，故而没有快速赶来。匈奴的兵马怎么就这么些？主力去哪里了？”</p>
孔佑在黄沙上站定，握紧刀，回答道：“匈奴兵马为了躲避风暴，已经向北逃窜。”</p>
如果一开始刘礼能守约设伏，那些匈奴人是逃不了的。</p>
如果是以前，孔佑会大骂刘礼一顿。</p>
骂他愚蠢、昏聩、德不配位。</p>
然而现在不能了。</p>
刘礼为了杀他，会不顾战士的性命、不顾百姓的安危、不顾国土朝廷。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丧心病狂、其心可诛。</p>
“那可真是可惜。”寸步难行的风沙中，刘礼摘掉兜鍪，看着孔佑笑了笑。</p>
他笑得毫无悔意。</p>
“兄长，”他说道，“小的时候你学了刀术剑法，我说自己没有学，你记得吗？但其实我学了，我偷偷学的。”</p>
孔佑神情凝重看着刘礼。</p>
“接招！”</p>
刘礼忽然举刀前劈，冲着孔佑的额头，直直斩下。</p>
孔佑听到风沙砸在刀背上，却没有阻止刀的来势。</p>
重伤的他几乎无法抵挡这一刀，勉力迎刀接住，却又后退几步，腿脚陷入黄沙。</p>
远处传来良成林呼喊世子爷的声音。</p>
但是距离太远，风沙遮眼，他寻不到的。</p>
“你要杀了我？”孔佑道。</p>
刘礼点头，他第一次不再假笑，松弛的脸颊露出凄冷的寒意：“其实你回来，你得到世子位，甚至你去当太子，本王都没有意见。但你不该抢走沈连翘。”</p>
不知道是因为风沙，还是因为难过，刘礼的眼中有泪水滚落。</p>
“你从小得到的太多，不知道她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p>
那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p>
为了她，他可以手足相残，可以与天下人为敌。</p>
“是吗？”孔佑冷笑道，“但你从来没有问过，对于她来说，什么更重要。”</p>
他们同时向前，两把刀在风中斩过，刘礼凄厉地大喊一声低头，见到他的右手从衣袖中飞出，坠入沙土。</p>
刘礼跪下来，因为疼痛哭喊出声。</p>
但是好在，他比孔佑更加狠毒。</p>
孔佑斩掉他一只手，他的那把刀却刺入孔佑的肚腹。</p>
刀刺得那么深，甚至在孔佑受伤后退时，都没有掉落。</p>
“哥哥，”刘礼握紧胳膊，看着孔佑失去亮光的眼睛，悲声道，“其实十六年前，宜阳驿站内的第一根火箭，是我射的。”</p>
他从十六年前，就没有资格做一个好人了。</p>
孔佑倒向地面，漫天黄沙席卷而来，遮天蔽日，埋葬了目之所及的一切。</p>
刘礼没有去寻他那只断手。</p>
他不在乎死无全尸，他只想回洛阳城去，娶到他心爱的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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