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翘通宵待在夫子家里。 师母的记性好，夫子教过的学生，她基本上都能记得。</p>
有教无类，这里面有官员之后，也有贩夫走卒。</p>
夫子曾在各地游学，远至余杭或者太原，都有他的足迹。在哪里停留，就会在哪里办学，就有哪里的学生。</p>
接下来就是寄信出去。</p>
寄信必须要走官家的驿路，一下子寄出这么多信，难免会被朝廷拆信查验。上次给良氏族人寄信时，她分了好几日慢慢投送，才稳妥到达。</p>
这一次怎么办呢？沈连翘正在着急，周长安来了。</p>
周长安，宜阳县驿站的驿吏。</p>
在京兆府衙门一起受审后，沈连翘已经跟他很熟悉。</p>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道。</p>
周长安看起来仍然很精明，他恭敬道：“世子爷离开时交代过，京都的人都听沈掌柜差遣。听说您要寄信，小的就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p>
听说，听谁说的啊？</p>
或许她的身边，一直有孔佑安排的人。</p>
沈连翘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掀开身后巨大的箱子，点头道：“那么这些信，就有劳周小哥啦。”</p>
信寄出去后，能做的只剩下等待。</p>
沈连翘在信中约定时间，二十日后在京兆府外，擂鼓喊冤，把夫子救出来。</p>
他们不能与皇帝对抗，也不能主张废除新的税法。</p>
只要能救出夫子，就够了。</p>
可是，有人会来吗？</p>
沈连翘每日都到城门那里看一看，进入城门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为了逃避赋税征收，贱卖田产、携家带口搬出京城的百姓。</p>
“不会有人来的。”知道这件事的严管家道，“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更何况离家往京城来，要办官凭路引，花费巨大，值得吗？”</p>
值得吗？不过是一位教导过自己的老师。</p>
沈连翘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p>
月光如冰，初冬寒凉。</p>
“可是京城还有很多夫子的学生，他们走几步，就到京兆府了。”</p>
沈连翘这么说，是在给自己鼓劲儿。</p>
“天子脚下，更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严管家摇了摇头，抿口清茶。</p>
住在京城里的人，更加不敢同朝廷对抗。</p>
“那我就自己去！”沈连翘起身道，“京兆府牢房不准探监了，听说夫子生了重病，到那一日，如果没有人来，我自己去救！”</p>
真是个倔小姐。</p>
严君仆暗暗笑了。</p>
京中的事已经送信到北地，世子爷吩咐下来，说如果那些人不来，即便劫狱，也要救出夫子。</p>
他们的人可比百姓难缠多了。</p>
世子爷交代过，不要让沈连翘走在最前面。要护着她，如果事败，把她保护起来。</p>
一切安排妥当。</p>
至于夫子的那些学生，来或者不来，不影响事情的结果。</p>
沈连翘不知道这些。</p>
十一月初五这一日，她的马车刚刚驶出世子府外的巷子，便有人在前方阻挡。</p>
为首的那个她见过，正是晋王刘礼的随从，夜崖。</p>
“沈姑娘。”</p>
夜崖对沈连翘恭恭敬敬施礼，低声道：“奉晋王殿下的命令，请沈姑娘走一趟。”</p>
夜崖千里迢迢从北地赶回来，阻止沈连翘同朝廷对抗。</p>
可当他到达京城，却发现沈连翘日常只是去铺子里做事，并没有任何触怒朝廷的举动。</p>
夜崖不敢放松警惕，盯了一阵子，才查出沈连翘要在今日击鼓鸣冤。</p>
差一点，就来不及阻挡了。</p>
“你不是去北地了吗？”沈连翘掀开车帘惊讶道，“仗打完了？世子爷要回来了？”</p>
她说着望了望夜崖身后。</p>
天刚亮不久，大街上空空荡荡，没有她想见的人。</p>
沈连翘的睫毛垂下，神情失望。</p>
夜崖心中有点为晋王抱屈。</p>
殿下听说沈连翘的夫子被关，心急如焚的样子犹在眼前。可沈连翘却只是询问世子爷而已。</p>
“仗还在打，”夜崖道，“晋王殿下为姑娘打算，不想姑娘触怒陛下。请沈姑娘今日不要去京兆府了。”</p>
“如果我不答应呢？”沈连翘道。</p>
如果夫子的学生一个都没有来，就靠她一个人了。迟一天，夫子就不一定能扛下去。</p>
“那便对不住了。”</p>
夜崖退后一步，他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手中握着锋利的钢刀。</p>
晋王殿下说了，无论如何，要阻止沈连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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