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个能坏事儿的主儿,时机把握得相当好啊。” 接到一名侍卫的匆忙禀报,淮王放下手中的笔,唇边含笑喃喃自语道。 “禀大人,魏程大人此次受了重伤,大夫正在为其医治。”报信的侍卫说道,“大夫说,性命保不保得住暂且不说,日后魏大人铁定个哑巴无疑。” “下去吧——” 报信侍卫抱拳行礼退出了房间。 “大人,这田继武该如何处置啊?”林公事在一旁问道。 “该奖的还是要奖,下次给他安排个任务,事后厚厚抚恤。” 淮王细长的手指优雅地端起案上的毛笔,他笔笔沉实,干练果决。 “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 “属下明白,只是” 墨怀安抬眸瞥了眼林公事继续书写。 “不明白我为何要如此安排?” 林公事连忙抱拳恭敬地说道:“还请大人赐教!” 淮王手中毛笔一顿,忽而向下似是利剑行云流水在纸上勾出笔锋,而后收势。 “田继武是个孝子吧,善待他娘。你猜猜他会不会为我所用?” 淮王放下手中毛笔犹如利剑入鞘,眼神平静地看着林公事,后者头更低了些,嗫嚅道:“应该会。” “如此说来是不是梁国细作又有何关系?”淮王淡淡说道,“是,岂不更好!” 林公事琢磨了片刻,似乎听出淮王的用意。 “那大人为何又要那般处置?” “如果他是梁国细作,那么今夜他的所做所为就是在告诉我。为了梁国,牺牲他娘也在所不惜;如果他不是细作,如此能坏事的主儿,我赤衣卫要他何用?” 林公事此刻已是额头见汗。 “明白了,大人,属下告退。” “回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让他娘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生吧。” “是——大人。”林公事得令默默退出房间。 “田继武,你父母很厉害啊!可惜你不如他们那般变通。” 淮王将书法轻轻卷起放在矮几上,又拿出了一张信笺开始写了起来。 书法旁一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行动署秘卷”。 “好小子,你总算干成一件事啦。这下可立了大功。” 陆百户一见到田继武就兴奋地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赞道。 “轻点轻点,头儿,都被你拍散架了。” “你小子行啊,走——赶紧地,跟老子回家。你娘在家等你都急死了。” 陆百户拉着田继武就要走,田继武却没有动,一脸郑重地看着陆百户。 “头儿。” “咋啦,赶紧跟我回去,路上好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立下这么大功劳的。” “头儿,我要是出事了,答应我,照顾好我娘。” “你不好好的吗?说啥傻话呢。那是你娘,自己照顾去。”陆百户瞥了田继武一眼,责备道,“走——别磨叽了,赶紧跟我回去。” “别拉啊,头儿,你还没答应我呢。” “好好,我答应你,赶快走吧。” 田继武笑了笑,跟着陆百户离开了行动署大院。 两人刚出大门,一个一身红衣的人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位小兄弟借一步说话,我家大人想与你谈谈。” 陆百户一步拦在田继武身前。 “你是何人,敢在行动署门前拦人?” 那人不紧不慢从腰间解下腰牌,拿到陆百户眼前让他看个清楚。 “我找的是这位小哥,劝你别给自己找麻烦。我家大人只是想和小哥谈谈,就在那辆马车上,谈完你们便可以走了。” 陆百户看了看远处停着的马车,又看了看那人手中的腰牌,那是赤衣卫直属三司之一探事司的腰牌,他行动署就是探事司在地方上的衙门。面前这人就是他们公事大人见了也要执下属之礼。 “既然这位大人有请,我去便是。”田继武恭敬地回应道,而后朝向陆百户道,“头儿,放心,一会咱一起回家。” 田继武给陆百户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后,跟着那红衣人朝那辆马车走去。 “大人,人带来了。” 那红衣人对着马车恭敬一礼,看了看一旁的田继武,田继武也对着马车恭敬施礼。 “好好回大人话,敢耍滑头,咱家本官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那红衣人便远远地退开了。 “田继武——” 车厢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在,大人。” “你应该不叫田继武吧?” 车厢里那个声音突然拔高了一度,田继武只觉胸口一揪。 “大人,田继武就是属下本名,土生土长的江都城人士,城中百姓大都认得我。” “好,姑且就叫你田继武吧。呵呵呵” 车厢里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田安邦,徐眉,你可认得?” 听到这两个名字,田继武的内心再次被触动,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哦,那是家父与家母,为人子者岂能不认得?” “唔,那你可知他们是怎么死的?” 田继武后脑的神经蓦地一跳。 “家父家母因公遭遇不测,应是被叛徒出卖的。这事儿我曾查过,不过很遗憾关于此事署里的记录寥寥,可我田继武愿继承父母遗志,誓为景国效死。” 田继武一字一顿缓缓道出自己所知有关父母之死的情况,语气里似是没有任何感情。 “嗯——你似乎与父母的感情不深呐。” 车厢里的声音平淡无奇,仿佛早就料到田继武会有这般反应。 “不瞒大人,田继武自出生以来就不曾见过父母几面,对他们的印象甚是模糊。” “噢,这倒是可以理解,听说你是由姑姑一手带大的吧?如今你是唤她做娘?想必也很珍视她吧?” 田继武瞳孔一缩,人愈加矮了下去。 “是了,姑姑是属下唯一的亲人,对我很重要。” 沉默片刻,车厢里那人接着说道:“田继武,本官很赏识你,是否考虑来京城探事司谋个职位?” 田继武并未回答,对方的这些问题看似家长里短,最后又以赏识自己的能力表露出拉拢之意。实则其中深意田继武又怎能听不出来? “你不用急着答复,明日辰时本官离开江都城前往京城;你若答应,届时便在南门等候,过时不候。至于你娘,大可放心,本官定然会让你衣锦还乡的。” “谢大人,田继武会做考虑。”田继武对着车厢抱拳施礼道。 “好,期待你的答复。刘五——走吧。” “是,大人。” 车夫控着缰绳,喝了一声,马车稳稳前行,方才那红衣人则是小跑几步,尾随马车而去。 田继武抬头目送那高大的马车缓慢远去,心情复杂。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父母的死可没那么简单。” 田继武呆怔原地,一动未动,脑海里仍萦绕着适才马蹄的杂沓声中以及车厢中的那个声音。 还有母亲把自己送上船时最后的叮咛:“武仔,此生待在景国,万万不可回来!” 多久没有记起母亲那温柔的声音了。田继武湿了眼眶。 “不用担心我跟你娘,记住我教过你的。”父亲的嘱咐也荡在耳边。 “喂,喂,武仔,那些人走远啦,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田继武拉回了现实。田继武赶紧抹了把脸,转身迎了上去。 “刚才那探事司的和你谈的什么啊?” “头儿,探事司要我去京城为官。” “呦——” 陆百户面上既震惊又欣喜,双手一把抓住田继武的肩膀。 “你小子高升啦,还是一步直升京城,好小子,真有你的!应归功于你此次的表现吧!”陆百户说,“真好啊!走,赶紧回去告诉你娘,也让她高兴高兴。再去我家,咱爷俩好好喝一顿!” “头儿,等等,哎?别拉啊,我还没答应呢,我说先考虑一下” “啪——”一记响亮的爆栗结结实实地敲在田继武脑袋上,疼的他直吸凉气。 “你他娘的脑子塞驴毛啦!!这好事还不立刻答应?” “我舍不得头儿嘛,去了京城,就不能天天见到头儿、婶子还有娘了。” “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你老娘有老子罩着呢,你怕个啥?若想老子和兄弟们了,你便告个假回来一趟不就行啦。你是去做大官不是上刑场,又不是回不来了。赶紧答应人家去,老子我还指望你能在京城拉老子一把呢。” “嗯——知道啦,头儿。咱回去吧。” “好,咱回家。” 两人并肩朝着街道的另一端走去。 “你小子在京城可别闯祸啊,老子可没法帮你了。” “知道啦头儿,你放心,到了京城我啥也不干,混吃等死。” “你小子眼头活络点,和上官拉好关系,老子还指望你呐,要是缺钱尽管说!” “知道啦,头儿,你怎么比我娘还要唠叨啊。” “混账小子,看我不打你!” 一个甩袖逃脱,一个紧紧追随,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