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好了,最后说一遍,待会我们从北门先冲出去,尽量吸引敌人注意,一炷香后,南门打开。其他人从南门出去,出了南门往西跑,带武器的负责与来拦截的敌军接战。拼命的时候到了,是汉子的就保护好自己家人。” 人群里那些拿着武器的人都不由得握紧了手中武器,又看了看自己家人,眼中是决绝与不舍。 即使北门冲出去的敢死队能吸引足够多的敌人,但敌人对于崔山城的包围是不会解开的,南门逃出去的人依旧要面对一定数量敌人的堵截,这时候就要那些被发了武器的人顶上去了。数万难民的拼死冲击,相信敢于拦截之敌必被为生存而战的难民潮所淹没。 继续待在城里必死无疑,出城逃生还有一丝生机。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落日如虹。 于长南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整了整盔甲。 “该行动了,百姓冲出城不久就会天黑,敌军再想追击就困难了。” 就在这时,城墙之下走上来一人,那人一身红衣,红的如夕阳下的篝火。沿途士兵见那人走来,都是恭敬让开。 “阿颖,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别添乱。待会儿让王栓带着你跑,等我突围后会去崔山找你。” “大人~大人,夫人已经知道了,属下没拦住。” 亲兵王栓低着脑袋,支支吾吾的说道。 于长南抿了抿嘴,眼神飘忽的迎接妻子的目光。 阿颖看了看自己的相公,也没说什么,走上前,伸出手,抚摸了下相公的脸庞。深情的与相公对视一眼。 “去吧,南哥,我等你。” 激战数日也不曾动容的男人,此刻也难以抑制,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阿颖~” 不顾众人的目光,于长南一把抱住了妻子,贪婪的嗅着妻子发间的味道,此生不忘。 “阿颖~等我回来。” 红衣女子轻轻点头,泪水也是默默的流淌。 “时候到了,兄弟们,跟着我,杀野人去。” 于长南对着城上四百余兵士高声大喊。 “杀野人~”众人高呼,纷纷举起了手中刀剑。 “出城~” 众人跟随于长南走下了城墙,临走前,于长南最后看了一眼妻子,妻子也望向他,记住彼此,来生再见。 崔山城北门缓缓的打开了,北凉营地一点动静都没有,没人发现这个时候城门会悄悄打开。此门一开,就不会再关闭,不是给这些勇敢的人留条退路。而是给北凉野人准备的。城中财物任由北凉人抢夺,贪婪搜刮财物下,北凉野人就不会全力追击逃难的难民。 众人跟随于长南快速冲出城门,众人按照先前布置好的,安静的向着远处敌人营地跑去。 从容赴死可不代表找死,能偷袭一把北凉人当然最好不过。 目标——最大的那个帐篷。 城墙之上,夕阳之下,一抹艳红吊坠在城墙上。如火如荼,美如画卷。 警报的牛角号声还是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终于有北凉人发现了正在快速接近的一大群人。 北凉人有些措手不及,反应有些慢,一阵乱糟糟的鸡飞狗跳。老半天才从各个营地里稀稀拉拉跑出一伙人。 “冲过去,不给他们放箭的机会。” 于长南冲着身后众人大喊。 众人齐声呐喊,也顾不上跟随于大人了,径直冲向了眼前的营地。众人中一大半人可都不是军人,军纪啥的根本不懂,就是凭着一腔血勇,凭着对北凉人的刻骨仇恨,怪叫着举着武器撒足狂奔直冲敌营。 “长生天,这伙蛮子疯了!” “这么点人敢冲击拉吉特台吉的大营,得了马瘟了不成。” “我草~啊!” “快来人啊。” 大营门口顿时乱成一团,惨叫声,嘶吼声,刀剑劈砍声响成了一片。 梁军这边每个人都是肖勇无比,不畏生死。除了原崔山城守军还能将就个战阵配合外,其他刚刚从难民转职战士的人就只顾胡乱砍杀了。 还好,对面的北凉人也不都是正规兵,很多都是普通牧民猎狐,最多也就是强壮一些,与这些热血上头的难民一交手,没有片刻,竟隐隐还处在了下风。 牛角号响成了一片,北凉人越聚越多。 “不要缠斗,冲击那个最大的帐篷,干掉他们的指挥官。” 人群里,于长南竭尽全力的一声呐喊,跟着他的一百多号守军士兵齐齐应是,迅速聚拢组成战阵,朝着远处那个金顶大帐冲击过去。 “集合,集合,保护拉吉特台吉。” 北凉人也发现了这支梁军的意图,把牛角号都快吹破了,数不清的北凉人向号声响起的方向聚拢而来。 “干掉北凉首领,死了也值啦。” 于长南大吼一声,劈倒一名北凉兵,和两个亲卫一起冲在了最前面。 北凉人也疯狂了,大量的北凉人在往这个方向聚集。 清丽的目光注视着远处那一团混战,离得这么远,她也知道,那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那厮杀声最响亮的地方,一定有自己夫君。 “加把劲,我的爱人,我的英雄,敌人就在你眼前了。” 少女默默祈祷。 厮杀声越来越小,战团逐渐在向中心压缩。 老军仰躺在草地上,身上插着两把长刀,他躺的如此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的身边躺满了北凉军的尸体。 被追烦了的汉子蜷缩在血泊里上一动不动,他的长矛折了,前端插在了一个北凉兵的胸膛里。 那个要为家人报仇的汉子,只剩下了一只胳膊,右腿自膝盖以下不翼而飞。他仰躺在地没了声息,面上露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 红衣少女眼中逐渐失去了光彩,远处北凉人的营地恢复了平静。 “南哥,我来找你了。” 一抹艳红飘下了城墙,如一滴鲜红的水珠滴入了漆黑的水潭。 于长南以刀杵地,浑身插满了箭支与刀枪,神情依旧坚毅,眼中已经没了光彩。 儿时的欢乐,年少的轻狂,与阿颖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刻,都随着风,烟消云散了。 拉吉特台吉抱着手臂走过来查看,他的一只手齐根而断,那是那个南人临死前留给她的耻辱。 几个护兵簇拥着拉吉特,好像生怕那个凶悍的南人会突然复活暴起伤人一般。 “这是真正的英雄,帮他清理身体,厚葬。” 几名护兵得令,跑过去抬走了于长南的尸身。 “报~,霍尔姆里部来报,刚才激战时崔山城南门打开了,数万南国人涌出,迅速击退了阻击的霍尔姆里部,现在正往西面逃去。” “该死,上当了,给我追。” 拉吉特听完汇报,铁青着脸大声下令。 “报~探马来报,崔山城已成空城,辖贺图部正在城中寻找财物。” 又一个探马前来汇报。 “他娘的,先别追了,都跟我去城里抢东西,晚了可啥都没了。” 思考了仅仅一瞬间,贪婪立刻战胜了暴虐,比起那些逃跑的南人,一整城的财物吸引力是致命的,他们这趟南下,主要不就是收集尽量多的过冬粮和财物吗?先放那些南人一把,本台吉可是很仁慈的。 抢劫盛宴整整持续了两天时间,城内浓烟滚滚,崔山城彻底成为了一堆瓦砾。 直到十天以后,跟随梁国大军回到崔山城的难民们才收殓起了红衣少女的尸骨,与那五百勇士合葬与城北土坡之上。 这个无名的小土坡从此有了名字——将军坡。后来在那里有修了一个小土地庙。据说特别灵验,尤其是求姻缘和求子的,几乎是有求必应。 将军坡庙日日香火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