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甲球沿着溪流,逐渐靠近村落。 在进入一片密林后,鳞甲纷纷脱落,回到了獬豸的身上。 他们都沉默不语地行走着,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绷着自己的情绪,若不如此,举父的牺牲,恐怕会让他们嚎啕大哭,再没精力前行。 可是这种悲痛的情感又如何能遏制得了呢。 对于獬豸,这一切变成了他满腔的怒火;对于乘黄,则化作了潺潺流下的眼泪,滴落在她走过的路上,萌生出满地的白色花朵。 而对于石武和虎落,他们刚经历了白灵事件没多久,那一夜牺牲的所有人都还出现在他们每晚的梦里。如今,自己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永远无法报答的恩人。救命之恩,恩深似海,但这份恩情也像深海里巨大的压力般,让他们感觉有些窒息。 特别是虎落,此刻承受着生理和心理双重的苦痛。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出现,导致了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死亡。 阿泽、简清和石武都说他是神兽。但他只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是“灾星”才更为合适。在来到人间之前,他的身边只有黑暗和寒冷;来到人间之后,他的身边,却依然环绕着死亡和灾难。 或许,自己就此远离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念头,在小虎落脑海中生了根。 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村子边缘。看起来村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声音。之前那一群猎魔人这会儿应该大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吧。 “那个密道,是在哪里?”乘黄甩了甩头,好让自己不再流泪。 “照以前,都是重兵把守的。诺,就是前面这个不起眼的建筑。”石武伸手指着前方一个矮矮的建筑,像是一个地下室入口般的小土方。 “看起来没有人,我们直接进去就可以了吧?”乘黄说道。 “还是小心为妙,万一有埋伏,会打得我们措手不及。”獬豸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异样,“让我先出来探探路。” 说着,獬豸率先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在密道前的空地上溜达了两圈,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朝着剩下的三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也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赶快进去吧!”石武抱着虎落,催促道。远处又传来了穷奇的叫声。这家伙真的是阴魂不散。 大家都迅速地进了地道中。为防万一,獬豸还捣毁了入口。如果穷奇赶到,至少还能拦住他一小会儿。 地道中昏暗无光,还好乘黄的龙角可以发出荧荧亮光,照亮大伙儿前进的道路。 这条隧道石武小时候来过几次,穿过它就可以到达一个大约两百平米的地洞,那里有一个传送阵,可以将他们传送到自己心中默想的地方。 传送阵旁边放着四方神兽像作为守护阵,它们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可当他们四人来到传送阵时,石武才发现,四方神兽像已经被大当家换成了四方凶兽像:混沌,穷奇,梼杌(tao二声、wu四声),饕餮(tao一声,tie四声)。不仅如此,阵法和之前的也不一样了。 现在这里被划分成了九行九列共八十一个方块,四凶分别位于四角的方块上,而传送阵位于最中间的那一个方块上。传送阵的那个方块看起来被电流包裹,直接踩上去怕是会一命呜呼。 位于右上方的混沌雕像散发着光芒,照亮了部分的方块。其余的方块则没在昏暗之中。 “看样子,必须按照规定的路线走过去才行。你知道怎么走吗?”獬豸问石武。 石武摇摇头,“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现在这阵法我也没见过。” “要不要先投石问路?”乘黄用脚踢了一块石头。 好在石武眼疾手快,在石头滚进阵法前拿了起来。“不可以,走错一步,就会唤醒这四尊石像。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 乘黄此举确实鲁莽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以前的破阵之法是什么样的?”獬豸问道。 “以前这里不是宫格,而是圆形的阵法,四神像位置会随时变化。而且之前的四神像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代表四个方向。这里的氤氲中会提示一句话,根据这句话判断方位,朝着那只神兽的方向走就可以走出阵法了。”石武回答道。 “现在这四只凶兽倒都是位于西方的怪兽,看来和方位应该没有关系。”獬豸分析着,“也没有什么提示吗?” “为了让族人能通过,这个阵法一般都是遵循一个简单的原则。不会是很复杂的。”石武也在绞尽脑汁思考着。 “我觉得,摆这些雕像的人肯定的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一直在石武怀里的虎落开口了。这会儿他身上的痛意消退了不少,也开始观察起这个阵法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石武问道。 “你看啊,在家里的时候,阿泽收拾他的那些玩具,都会把玩具的正面都朝着一个方向,整整齐齐的。但是这四个坏家伙,都看着不同的地方,肯定是摆石像的那个人没有放整齐!”小虎落指着其中一尊石像说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石武仔细看了四个神像。“或许是这些神像脸朝向的地方就是正确的路线。” “但他们的脸朝向的地方并不聚焦到一个点上啊。”乘黄腾空而起,在能很清楚地看到。 “或许是眼睛!”石武看着这些石像,“你看,穷奇和梼杌都只睁着一只眼睛。” “这么一说,混沌是没有眼睛的,而饕餮的眼睛是在腋下。”獬豸补充道。 “仔细一看,饕餮的两只眼睛倒都是睁开的。饕餮的每一只眼睛看的方向和混沌、穷奇分别有一个交汇的方块。所以,现在是有两个备选的方块。”石武说道。 “二选一,还有混沌没有用上。”乘黄落到了地上,“刚好一块落在混沌的光芒里,一块在光芒外。” “在传说中,混沌还代表着太阳。”獬豸踢了一脚刚才的石头,稳稳地落入了其中一个方块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解开了?”石武惊喜地说道。 “没错,混沌虽然没有眼睛,但它朝向的地方象征着阳光照耀的地方,而它没看到的则是黑暗笼罩的地方。我想这个部落的那位大当家,应该不是个向往光明的人。” 既然破解了路线,那事不宜迟,大家都踩上了第一块方块。这时,石像的位置发生了挪动,光芒照亮的方块也发生了改变。 按照同样的思路,他们第二步也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没有异样发生。 一步又一步,他们终于到了传送阵前方。只剩最后一步了。传送阵底部的电流滋滋声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很顺利! 只要找到最后一个正确的方块,这个电流应该就会消失。他们就能通过传送阵离开这里。 这时候,獬豸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穷奇为什么没有追上来?” 这个问题让大家突然警惕了起来。 是啊,这么久了,按理说穷奇即便没有进入地道,也该在入口处那里造成不小的动静。可现在一切都很安静。 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他们心中。虎落抱紧了石武。 又是那熟悉的可怖笑声。角落里的穷奇石像突然裂开,穷奇从其中跳了出来。 “什么时候?”石武感到惊讶,“我们进入隧道前,明明听到了穷奇的声音还在远处。” “看来是他们设的计!”獬豸说道。 “不好,快上我背上!”乘黄抓起石武和虎落,飞上空中,地面瞬间被火海覆盖。 好在她反应够快,不然这会儿实物和虎落怕是都被烧着了。 獬豸在火中倒是没受到任何影响。但他一开始就很疑惑,明明可以直接把乘黄他们烧伤,为什么非要打草惊蛇? 但看着飞在空中的乘黄和她身上的两人,獬豸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有打草惊蛇,才能让獬豸和乘黄他们分开。 獬豸立刻抛出自己的鳞甲,但已经迟了。 这个并不宽阔的地方,乘黄即便在空中也无处可逃,一支毒刺直接刺进了她的翅膀。 她一声哀鸣,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就掉了下去。好在獬豸已经用鳞甲铺在火海之上,她才不至于落入其中。 獬豸又控制部分鳞甲,挡在他们和穷奇之间,勉强为他们争取了一点点时间。 “狐狸姐姐!”虎落抓住那支毒刺,带着哭腔把它拔了出来。 乘黄一声哀鸣,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她竟然自己把自己的翅膀折断了。可毒素早就顺着血液进入了她的身体,她撑不了多久。 她对着獬豸使了个眼神,獬豸会意了,将部分的鳞甲附在了乘黄的正面。乘黄忍着剧痛,背上的龙角也转向对准了前方,朝着穷奇狂奔而去。 穷奇吃了一惊,乘黄若是打算用龙角对付他,那说明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他立刻挥动翅膀,飞上空中,可獬豸一脚踢飞了一座石像,直直击中了他的翅膀。 穷奇跌落下来,立刻将自己浑身的毛发化为了毒刺,身子蜷缩成刺猬似的。但乘黄毫不在乎,即便穷奇的毒刺扎进了她的身躯,但她还在奋力将自己的龙角往里钻。 可惜,龙角还没碰到穷奇的躯体,乘黄就倒下了。 穷奇伸展了身躯,对着乘黄大笑。 但獬豸早已趁着他蜷缩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他的犄角直接穿刺进了穷奇的身体中。 穷奇的笑声戛然而止,摇摇晃晃倒地后,化为了一滩黑乎乎的液体。随着穷奇的死亡,火海也熄灭了。 “狐狸姐姐!”虎落抹着泪水跑到了乘黄身边。 石武也过来查看着乘黄的状态,但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回天乏术了。 “石武哥哥,你能把狐狸姐姐救回来吗?”虎落乞求着看着石武。 石武摇摇头。 虎落直接“哇”地一下哭了出来,“不要,我不要狐狸姐姐离开我!” “明明我还说过,我才不会为你们丧命的。”乘黄笑着舔了舔虎落的脸庞,然后浑身被业火萦绕,化为了一堆灰烬,灰烬中只剩下她的两支龙角。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灰烬吹散,落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土地上,竟让整片烧焦的土地开满了七彩的鲜花。 石武捡起了这两只龙角,一滴眼泪落在了龙角上。 獬豸在旁边,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叼着石武和虎落,纵身一跃,跳进了传送阵中。 穿过传送阵,他们来到了他们心中此刻最想回到的地方——家! 他们想要回到那个温暖的家。那个阿泽做好了热腾腾的午饭,等着他们回来的家。那个简清在一旁和阿泽打情骂俏,被阿泽训话的家。那个尚杬在泳池里畅快地游泳,和大伙说说笑笑的家。 可是这里…… 每天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沙发茶几上全是污渍,各种垃圾碎片布满客厅,所有的东西都像被水泡过一般。 “这里……是我们的家吗?”虎落呆呆地看着一切。 “昨天晚上,有人来这里了,还抓走了你,你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对不起,虎落被那人打晕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泽和尚杬姐姐呢?” “这里没有人的气息,我想你们说的人应该不在这里了。”獬豸嗅了嗅。 “他们不会有事吧?”虎落局促不安,他不敢想象如果阿泽也出事了应该怎么办。 虽然獬豸说没有人在这里,但石武和虎落还是把整栋别墅都找了一遍。獬豸也不好再说什么,一直陪着他们。 最后,他们在门口看到了简清堆的那个坟墓。一块小木牌插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挚爱阿泽,挚友尚杬之墓。 石武手中的两枚龙角落在了地上,他也随之跪倒在了墓前。 “怎么会……”虎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这一切。明明昨天三人吃完晚饭还一起玩游戏了,怎么会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泽!尚杬姐姐!”虎落哭着刨着土堆,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可石武把他拉过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盛夏阳光正好,树林里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像是给逝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