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方固知道，这位松了口气的贵妇人，就是袁家大奶奶，是海棠等到死也没等到的那个人的正头夫人。</p>
袁大奶奶出身高贵，模样和海棠不相上下。</p>
她坐在上首，他站在下头。</p>
袁大奶奶的语调不轻不重。</p>
“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既是我袁家子孙，以后，我自然不会薄待了你。”</p>
方固能感觉到她的轻蔑，但比起外面的其他人，和饥饿与天神教比起来，这种轻蔑实在算不得什么。</p>
正房对庶子，在方固的认知里，再如何轻蔑都是不为过的。</p>
他态度卑微，袁大奶奶仿佛满意得很。</p>
只是他不知想到什么，还是提出想见见那个人。</p>
也不知道刚刚堂中，可有他？</p>
他其实没那么感兴趣但海棠说过，要他找到他。</p>
袁大奶奶并未拒绝，使唤了个小厮领他去见。</p>
方固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房子，随着小厮穿过一条条回廊。</p>
一路上，方固都有点紧张。</p>
按照血缘，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却从未见过面，早在他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就弃了他。</p>
现在，又突然把他从天神教救了出来，认祖归宗</p>
方固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p>
他一直想着，直到小厮在祠堂门口停下脚步。</p>
他领着他进去，指着一块牌位叫他祭拜。</p>
一瞬间，方固所有的心思都止住了。</p>
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那个海棠到死都念叨的男人已经死了。</p>
他看着牌位，怔愣了许久，才问出了一句。</p>
“他是什么时候没了的？”</p>
小厮回答得很细致。</p>
袁家大爷是十年前死的。</p>
听说啊，那年袁家大爷回来起就和袁家大奶奶吵架，连着老太爷也对他不满。</p>
老夫人原本是让他多待些日子再走的，但他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执意要走。</p>
那几日大雨倾盆，袁家大爷走在半道上就遇上了前边塌方，行程就这么一下子停滞了。</p>
就在等着袁家仆从们帮着当地村民清理道路的时候，袁家大爷突然发现崖壁上面有一株什么花树。</p>
若是寻常，不过一棵花树罢了，袁家大爷自然不会去瞧。</p>
但偏偏那日，男子看着那冒出头的花树，脸上扬起笑意，随即便冒雨想去摘一树。</p>
奈何雨太大，崖壁上又长了青苔。</p>
袁家大爷是失足掉落崖底的。</p>
方固看着牌位，突然有点想笑，只是不知道该笑海棠和自己，还是该笑那个“负心薄幸”的父亲。</p>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么树</p>
方固忽地想起海棠弥留之际说的那句，她虽然叫“海棠”这个名字，但实则，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海棠花。</p>
她是不是也和那个男人说过？</p>
所以那个男人一见到野海棠</p>
海棠等了他那么多年，以为他负心薄幸，他却早就死在了她的等待中。</p>
海棠怨恨的那个人，原来早就死了啊。</p>
他们以为那个男人是心狠，以为海棠是执迷不悟。</p>
可实际上，在他被叫小|杂|种，在海棠被各式各样的恩客凌虐时，他不是在红尘中享受，而是死在了一场冰冷的大雨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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