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将虽也有些醉意,但神志还算清醒,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首的陛下,赶忙推了推鲍护军。 “胡说什么?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刘副将佯怒道,说罢,将一根鸡腿塞进了鲍护军的嘴里。 鲍护军喝醉了酒,反应慢了半拍。 发现自己嘴里被塞了鸡腿,直接啃了起来。 边吃边嘟囔道:“这怎么就胡说了?全军谁不知道,刘家嫂嫂想你!” 刘副将:“。” 刘副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也是拿他没办法。 鲍护军吃完了鸡腿,还在刘副将的冬装上面擦了擦手,接着貌似抱怨道:“你就知足吧,娶了嫂嫂那样贤惠的女人,不像我家婆姨就是个母老虎,他说我要半年内回不去,就要找别的汉子,给我戴绿|帽,他奶|奶的!” 众人:“。” 听着鲍护军已然开始胡沁,谢家大郎看了眼皇帝的脸色,看陛下并未露出厌烦之色,才松了口气。 回过头就瞪了鲍护军一眼,不断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 除了打仗,军中生活枯燥寂寞,多数人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大老粗,更别说什么规矩礼仪了,闲暇时讲些荤|段子是常事。 谢家大郎虽出生世家,但自幼在军营长大,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军中的随性和朝廷的规矩分得开。 但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实在是不成体统。 为免鲍护军再讲些难听的话污了陛下的耳朵,谢家大郎眼睛差点没抽筋。 可鲍护军这会儿醉地厉害,哪里看得懂谢家大郎的暗示。 再说了,他也没说啥啊。 “少将军,你眼睛怎么了?”不仅没听懂,鲍护军反而眯着眼睛问道。 谢家大郎顿时有些尴尬,尤其是发现皇帝也朝这边看了一眼,无奈之下,谢家大郎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鲍护军,陛下面前,注意言辞,莫要太粗俗。” 鲍护军一听这话可不高兴了。 打仗的时候,让他冲在最前面的时候也没人说他粗俗啊! 借着酒劲来了脾气,直接反驳道:“我想我媳妇,怕我媳妇偷|汉子怎么就粗俗了?” 说着便对谢家大郎开启灵魂拷问:“少将军,你不想你媳妇吗?你不怕你媳妇偷|汉|子吗?” 说罢,又扒拉起了刘副将等一群开始装死的人。 “你想不想媳妇?” “嘿,别低头,说的就是你,你不想媳妇吗?” “。” “搁你你不担心媳妇爬墙吗?” 谢家大郎:“。” 谢家大郎满脸黑线,想死的心都有了,谢家军在陛下面前的形象算是被鲍护军给毁了。 鲍护军在这群人里面官职不算太大,护军也是今年因为他武艺高强,又作战勇猛才提拔起来的。 在战场上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死都不怕,他媳妇也是担心这个才说了气话。 唯独,鲍护军没怎么见过朝廷的皇亲贵胄。 被谢家大郎说了,心里不服气,就将身边人拍了个遍。 最后没人了,视线绕着圈就转到上首的帝王身上。 似乎还想问问皇帝 帝王不苟言笑,哪怕一言未发,目光扫向他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这约莫就是所谓的,帝王威仪,不容冒犯。 鲍护军几乎一瞬间,酒醒了一半,还莫名打了个寒颤。 随后低头,老实坐到位置上。 站在皇帝身后的刘大总管,强忍着笑意,军营里这些事,他和他家陛下见多了。 几个段子罢了,陛下还不至于和他们计较。 当兵的,又有几个读过四书五经的? 只是吧刘大总管看着垂眸饮酒的陛下,冷峻的黑眸,不知想到什么,积蓄起一丝笑意。 小娘子嘛估摸着他家陛下还是想的。 怎么可能不想呢? 虽然日理万机,但还是忍不住日日都惦记着呢。 想着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想要知道更多,可是那小没良心的,只寄来一页书信,而且后面干脆就没来信了。 再过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这边事还未了,还有荆州那边他约莫是赶不回去过年了。 皇帝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一声传唤。 “报,帝都来信。” 皇帝听到“帝都来信”这四个字时,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一凝,往细处看,还夹杂了些许期待。 刘大总管赶忙下去将信接了过来,而后呈到御案上。 凡是和宸贵妃有关的信件,都有专属记号。 皇帝这会儿倒是不装高深莫测了,当着众臣的面,便拆了信。 唯有刘大总管担心看完信后,陛下要是当堂笑出了声,帝王威仪难免受损。 嗨,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反正没人敢调侃他家陛下。 然而下一瞬,当皇帝展开信纸的瞬间,冷俊的面容,骤然变得惨白如纸,薄唇紧抿成直线,如墨的双眸有些冰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 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惧。 在他的周身,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气场,令在场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御帐,除了吃醉酒的几人还在喃喃自语,其余人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刘大总管跟了皇帝这么多年,看见皇帝的神情,心头也是猛地一震。 “陛下。”刘大总管刚想开口询问,只见皇帝却猛地将信揉成一团,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一言不发,继而起身便向御帐外走去。 刘大总管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下一瞬便紧随其后,跟着走了出去。 这种不安比十多年前,他家陛下参与夺嫡,亦或是在南梁战场上生死一线时还要强烈。 唯有,慈仁太后病逝当晚,方可比较。 众人都被皇帝突然的举动惊得愣住,面面相觑,一时间帐篷内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才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陛下这是怎么了?” “。” “不会是庆王军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吧?” “不可能,陛下刚刚看的是帝都来的信。” “难不成是帝都那边,遇到事儿?”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鲍护军脑子不大清醒,醉眼朦胧地跟着嘟囔道:“谁谁被绿了?” 众人:“。” 刘副将虽满心疑惑,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陛下这也太反常了。 听到鲍护军这一句,没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 “给我醒醒,没看陛下都走了吗?” 鲍护军被打了一下才慢慢清醒过来,涣散的目光重新汇聚,朝着上座看了一眼,果然陛下已不在座位上。 谢家大郎思虑良久,皱了皱眉,还是抬步,想要追上去看看情况。 不对劲皇帝这样很不对劲。 如今谢家虽还不算是惊弓之鸟,却也难免要多留一个心眼。 然而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然是嘈杂一片。 一队骑兵紧急集合,排列齐整,衣着服饰皆与谢家军不同,这些人立于马上,一手握住缰绳,一手还举着火把,火光映照着鹅毛大雪,仿佛将整个夜幕都点亮了。 而四周的谢家军,不知为何,全都傻在原地。 谢家大郎赶紧抬眼望过去,终于在最前面,看到了皇帝的身影。 然而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见皇帝面色冷峻如霜,一马当先,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骑兵紧紧跟随,谢家大郎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这队人马在雪夜中渐行渐远。 “陛下!”谢家大郎这才反应过来,大声疾呼,然而声音却被马蹄声彻底淹没住。 别说皇帝了,就连前面的骑兵也无一人回头。 只能远远看到,被马蹄溅起的积雪,在火光的映照下,绵延不断。 谢家大郎看到这一幕,彻底懵了。 这算怎么回事? 陛下万金之躯,除非敌军袭营,势必都要一直留在营帐中,即便巡视,也万不可能出谢家军的大本营。 虽然这会儿打赢了,也没道理趁夜出营呐! 更重要的是,他连皇帝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谢家大郎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是出大事了! 正巧这时,原先在帐篷内想着如何破局的谢侯爷听到外面的嘈杂声,也起身走出帐篷。 “父亲!”谢家大郎见状,赶紧朝着谢侯爷的方向跑过来。 谢侯爷微微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慌成这样。” “是陛下,方才陛下收到帝都来的信,脸色唰地就变了,然后一句话都没留下,便领着一队骑兵,出了谢家军的大本营。”谢家大郎将刚才发生的事儿,一一都说了。 谢侯爷闻言表情微滞,随后一边朝着刚才皇帝离开的地方走去,一边问道:“陛下可说了要去何处?” 谢家大郎跟在后面,答道:“正是因为没有说要去何处何时归来,儿子才这般着急。” 谢侯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皇帝要对谢家军做什么。 到了地方,刚才一直在外面的谢家军还没有散去。 谢侯爷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神色慌张,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不等他问,便跑过来一个传令官。 “侯爷,陛下有口谕。” 谢侯爷与谢家大郎对视一眼,便跪下接旨。 口谕的内容倒是简单,只寥寥几句话。 一是皇帝先行班师回朝,二是庆王军和谢家军余下事宜,交由谢侯爷和沧州刺史协同处置。 第二条倒是不难费解,皇帝对谢家军已然心存疑虑,对谢侯爷也不如从前信任,让地方刺史协同处理政务,便于互相牵制。 可这提前班师,又是个什么路数? 如今正值隆冬,外面漫天大雪,皇帝即便要出行,何至于等不到明日一早,雪夜疾驰也要赶回去? 这样恶劣的天气又是在战事刚刚平定的关口,更别说这段时间以来,皇帝一直秉持着要修改军制的架势。 要知道,刚打赢胜仗,皇帝威望正盛,此时若坐镇军中,等时疫彻底稳定下来,便可以落下第一刀了。 这么好的机会,皇帝竟然就此放过,实在是太过反常,更加不合规矩。 就在谢侯爷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周围的议论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家大郎随即找来一名士兵,问道:“他们都在吵什么?” 那名士兵今日夜里当值,从皇帝出来到骑马离开,一直都在。 然而此人却没有立即回答谢家大郎的问题,面上有些慌张与为难,像是难以启齿似地。 直到谢家大郎又问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语道:“是陛下陛下刚骑上马的时候,像是没注意脚下,摔了一跤,许多人都瞧见了。” 谢家大郎:“。” 谢侯爷:“。” 骑马摔跤这种事儿,往常只有刚学骑马的人才会出现。 说白了,这在军中,挺丢人的所以刚刚谢家军众人,一部分是震惊,一部分是瞧见皇帝落马,心里害怕,生怕被迁怒。 旁人不知,谢家父子俩却知道,元德帝弓马娴熟,若论骑术,犹胜他们父子俩,怎么可能在马上摔跤? “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竟能让陛下如此失态?” 信上写了什么,只有皇帝一人知道,其他人是猜不出来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陛下绝不是心血来潮,大概率是朝廷或者皇室宗亲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连庆王造反皇帝都没慌,多大的变故,竟然连话都来不及亲自交代,便出了营。 想到这儿,谢侯爷双眸微眯,开始思考,朝中的事儿对谢家军而言,会不会是一次机遇? “罢了,随机应变吧,陛下既然不在,我这病也该好了,在沧州刺史来之前,该做的准备,别出了纰漏。” 总之,皇帝不在,他们大可早做准备。 总比一直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打游击,来地强。 谢侯爷话音刚落,准备回营帐之际,帝都那边,谢家的书信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