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皇帝这句话,是不愿宸妃娘娘为难,但也不排除有叫她沉默闭嘴的意思,只是委婉些罢了。 尤其是,瞧着小妃嫔还算镇定,更加深了皇帝心中,苏家待她不好的想法,这已经是知道苏世子夫人给自己亲生女儿下毒之后,皇帝的固有偏见了。 亲生母亲都如此丧心病狂,更何况旁人。 不过或许,小妃嫔已经听到了那个沈宁折,今日在朝中的事迹,也认定他是个直臣。 或许是吧 不过,皇帝又如何看不透,他想在最开始就一鸣惊人,立身朝堂,叫大臣们,叫他这个皇帝都注意到他的心思呢? 即便不为名利,但也不代表没有目的。 起码,沈宁折是想拿下一定的话语权。 身后怕是还有高人指点 别人不敢弹劾苏国公,但是他敢,便是拿住了朝臣们不愿出头,但又想跟着喝汤吃肉的想法。 看似是这些朝臣将沈宁折当做箭靶子,出头鸟,孰不知,同时也失了最佳话语权。 今日沈宁折是弹劾苏国公最激烈的,那来日,无论怎么说,都必定也是最狠的。 弹劾贵妃也是一样。 都晓得贵妃宠冠六宫,其他人都故意先忽略这位苏家姑娘,想着看事态发展再议论。 若是,陛下对贵妃还有宠爱,那这些滑头就可以永远忽略下去。 若是陛下因为苏国公迁怒了小妃嫔,那就是父女同罪。 被沈宁折这么一搅合,今日那些心有顾忌没有攻讦贵妃的朝臣,以后即便是说,也说不出比沈宁折更严重的话。 因为,朝中已经没人比沈宁折还要刚强,也没人敢比他刚强。 再说他那些弹劾对秦家尚且有威力,但对宸妃娘娘,也只是身为世家女,跟着世家挨了两句骂,压根伤不到根本。 等结果一出来,本来没什么,可有他那一骂在前,贵妃和苏家的关系就分开了,对比也更明显了。 因为,宸妃娘娘最大的问题,也不过就是贪吃贪睡,敛财可是没有反倒是心肠软,体贴宫女太监,都快成散财童女了。 皇帝稍稍敛眸。 之前被宸妃娘娘扫地出门后,皇帝回了勤政殿,批完了剩下的奏章也顺带地看了看沈宁折给苏国公列的七十多项功绩。 那是这位三朝老臣的四十年。 皇帝看得仔细,或许不会告诉任何人,但并不代表,皇帝心里没有过触动。 能熬过四十年,任谁都不会容易。 这十一年,他们有争执,但开始那些最难的日子,也是元德帝和苏国公一起走过来的。 其实元德帝和苏国公很像,都是那种自律自控力极强的人,秉持初心,只相信自己,而其他人,即便是忠诚或虚伪,是对是错,都需要用上制衡手段。 因为人心易变,做皇帝不会允许臣子的权利过大,而做臣子的,也不希望大魏朝局成为皇帝的一言堂。 所以,即便有时候,目标一致,也难以同行。 有对立,也有统一。 他们利用人性,但又不会寄托于人性。 沈宁折说的那些,皇帝并没有怀疑真伪。 唯一值得玩味的,约莫就是这个直臣,曾经作为难民受到过苏国公府的恩惠。 其中有一条,说的是先帝登基后,发生的那些天灾人祸,苏家在赈灾中做的贡献。 这都是陈年旧账,一般没人会翻,多在户部或是寺庙的募捐名册中。 难为沈宁折翻出来了更难为的是,每个人都做了统计,包括苏家三姑娘从三四岁,到及笄。 也有皇帝熟悉的,比如他和灵智大师,忽悠先帝那回小姑娘都还捐了,还捐了不少。 这当然只能说明皇帝陛下和宸妃娘娘是天定的姻缘。 但另一方面,就是沈宁折或是背后人的高明手段了。 明面是弹劾,但又在折子上面,写出这样叫皇帝对贵妃会生出恻隐之心的东西。 是毁还是护,显而易见。 甚至于,是早有预谋,弹劾完苏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或是还没揣摩透陛下心意的时候,就炮轰贵妃。 就连皇帝,因为事发突然,第一时间都是生出戒备,出言维护。 那一句“即便他日查出苏家有罪,也罪不及贵妃”的话都当着文武百官说了出来。 沈宁折当然没有元德帝心机深沉,但如果背后有高人,早有预谋,就说得通了。 在乱局中要护一个人,除了作抵挡刀枪剑戟的盾牌,也可以选择站在对面,只有自己站在对面,才能把握刺出的剑的轻重,会不会伤及要害。 不得不说,皇帝现在倒是愈发觉得这个沈宁折有意思了。 可饶是如此,有那么一个年轻男子,拐着弯地去“维护”小妃嫔,皇帝能喜欢就怪了。 哪怕皇帝知道,八成和苏国公有关系。 不管是为了什么,左右肯定有一层,是对小孙女的保护,又或是 到这一步,身处棋局中的人,他们这些人,父子不像父子,夫妻不像夫妻,家人不像家人,君臣也不似君臣 但还有一事,两方的期盼一样 皇帝希望自家小妃嫔能有一个小皇子,而苏家也想要有个流淌着苏家血脉的皇子。 皇帝捏了捏小妃嫔缩在锦被中白嫩的小手,将人揽地紧了些,亲吻着她的眉心。 阿朝睫毛微颤,辣椒面的事算是过了。 “陛下,妾能求你一件事吗?”宸妃娘娘声如细蚊,嘟囔了一句。 皇帝低笑两声,轻拍了她两下。 “怎么这么小声朕差点都没听清,求朕什么?” 皇帝揉着她的发丝,看着自家小妃嫔犹豫着糯糯开口:“妾不懂朝政但妾家中人口众多,不少只是受雇于府中做活,无论国公府所犯何罪,也罪不及杂役,厨房仆妇,车马夫这些人可他们没有品级官身,被禁足本是受了牵连,可境遇却比府中主人更糟陛下是圣明之君,爱民如子,妾想求陛下,请查案的人,请那位沈大人,别株连他们。” 皇帝微愣,没想到小妃嫔要求的是这个,他还以为 皇帝朝中说的是,无论苏家何罪,罪不及贵妃。 而贵妃娘娘,她说的是,罪不及什么杂役,厨房仆妇,和车马夫这些人 虽然一个圣明之君,爱民如子的高帽子扣下来,但坦诚地说,这些人,皇帝并没有刻意去考虑。 苏家和苏家仆从,是一体的,不止是皇帝,今日朝堂上高谈阔论的那些人,没有一人说到这些人。 “现下还没定罪明日,朕会叫禁军统领敲打手底下的人,不许他们在国公府胡来。”皇帝保证了一句。 皇帝是不会乱许自己做不到的承诺的。 阿朝点点脑袋,诚然,这句话有一定的安抚作用。 苏国公府是苏家三姑娘待了十五年的地方,并不止是她的血亲。 还有许多人啊 有会养马儿,还答应送她一匹世上最漂亮小马驹的傻阿福;还有曾经喜欢和她奶娘聊八卦,给她做糕点的厨房的王婶 苏国公和苏家的主子,只有皇帝的圣旨能够处置;但那些人,并不是。 阿朝想到那个梦,得了皇帝这个保证,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