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重演,命运之轮逆转 刘健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险些跌倒在地。船队覆灭,数百人的生死存亡,这无疑是天大的悲剧,但在大明朝的宏大叙事中,却不过是一粒尘埃。 大明江山,底蕴深厚,几艘海船的失落,不过是九牛一毛。在大千万户的广袤土地上,数百人的伤亡,不过是沧海一粟。 此事可大可小,若往大了说,如此惨痛的事故,足以惊动朝野,引发皇上的雷霆之怒。然而,若往小了说,在连串的宏伟壮举面前,这一切又显得微不足道。 但真正让刘健如坠冰窟的,却是另一重打击——下西洋的珍贵资料,尽数化为乌有。 这,是多么令人心碎的事实! 下西洋的国策已定,势不可挡。为了探寻那神秘的海外良种,大明必须扬帆出海,效仿三宝太监的壮举,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然而,没有航路,没有水文资料,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所谓的七下西洋,实际上是一场场无前例的开疆拓土。每一次航行,都比上一次更远,每一次成功,都建立在前一次的经验之上。而为了这宏大的计划,朝廷筹备数十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数以万计的百姓为此劳作。 这一切的损失,意味着一切要从零开始。想要再次抵达第一次下西洋所能到达的遥远海域,需要付出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这,是无数百姓的血汗,是历代君王的心血结晶,是金钱、粮食、人力的巨大投入! 内阁每日精打细算,力求用最少的资源办成最大的事。数年来,节省每一分钱粮,省下的每一两银子,如今看来,却不足以弥补这巨大的损失。 刘健脸色苍白,颓然坐下,悲怆地说:“你……你误了老夫的大业。” 马文升脸色如纸,不敢抬头,心中深知,此时绝不能将责任推卸给前任。他明白,越是推诿,越会激起众怒。这口锅,他作为兵部尚书,必须自己扛。 马文升毅然决然地说:“老臣年事已高,视力不济,辜负了皇上的厚望,此事,老臣愿自请引咎辞职,告老还乡。” 刘健眼中凶光一闪,冷冽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向他,咬牙切齿道:“致士、致士……你以为‘致士’二字就能洗清你的罪孽?你以为‘致士’了,便能高枕无忧?‘致士’又有何用?这封奏疏,即刻就要递至陛下御前,你难道不明白,陛下一旦览阅,将有何等震怒?君忧臣辱,你竟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快想想办法吧,若不解决眼前难题,难道就要归乡养老,坐享天年?负图,你莫要太过冷漠,身为部堂重臣,岂能只知言辞激昂,而不思良策?拿出你的办法来,你身为兵部尚书,怎能坐视不理?” 谢迁和李东阳听罢,心中犹如被雷击,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原本一帆风顺的下西洋计划,竟在此时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 民夫们已开始被征召,大船的木料也在紧张伐取和防腐处理中,户部早已拨款无数! 然而,兵部突然宣布,连航海路线都未确定,沿途的风土人情、水文资料等一概不明。 谢迁急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马文升大卸八块,怒吼道:“当初兵部不是信誓旦旦吗?负图,你莫要拿我们开涮!南直隶、福建承宣布政使司,以及浙江、广东等地,征召了十几万人操练、造船、伐木;户部拨款无数,这些都是我们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啊!如今局势失控,这些钱粮岂不都打了水漂?” 马文升心中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咬紧牙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经历过风浪,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责任重大,他实在无法承担。 就在这时,他突然开口:“有!” “什么?”刘健等人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马文升。 马文升内心痛苦不堪,甚至有轻生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忍悲痛,说道:“各位大人,难道你们忘了?还有一支船队已经远赴西洋,林蒙的门生,徐经!” “……” 谢迁眼中凶光一闪,仿佛要寻找一把利刃将马文升斩为两段。 “马文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徐经等人不过是胡闹,如今却要将大明十几万民夫、无数钱粮,乃至国力,全部押宝在这几个翰林庶吉士和几艘破船上……” “我……”马文升无言以对,内心充满了懊悔,感觉自己像是踩着自己的脚跟,步步踏入了深渊。 在命运的边缘徘徊,他似乎已经站在了绝境的悬崖边,若非……那兵部尚书的宝座,便真要沦为他无法挽回的罪恶见证。 刘健,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臣,此刻已无力地倚靠在椅背上,沉重的喘息声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心力交瘁,连言语都变得如此奢侈。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地闯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道:“刘公、谢公、李公何在?……陛下有旨,速召你们入暖阁觐见!” 刘健一惊,虽然此刻的他早已对一切感到疲倦,但一股难以抗拒的召唤让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回应:“是该去见一见陛下了,走吧。”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落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的马文升身上,轻轻摇了摇头:“就让陛下定夺吧,负图,你也随我们入宫吧。” 马文升默默无言,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赴死的决然。 ………… 暖阁之中,春意融融,弘治皇帝却紧盯着朱厚照,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一切。 朱厚照今日胆子奇大,竟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皇帝。 林蒙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在两位君王之间游移,最终选择置身事外。 终于,刘健一行人步履沉重地踏入暖阁。 他们的脸色铁青,显然是心事重重,弘治皇帝一眼便看到了马文升,不禁微微一愣:“马卿家,你怎么来了?” 马文升跪地,咬牙切齿地说:“臣该死。” 弘治皇帝一脸困惑,转向刘健。 刘健沉声道:“泉州……有一封急报,请陛下先过目。” 弘治皇帝原本对朱厚照的奏折颇感兴趣,但一见刘健等人的紧张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朕看看。” 奏报落在弘治皇帝手中,他匆匆一瞥,脸色便阴沉下来,沉默了许久。 他突然转向林蒙,语气严肃:“林蒙。” “臣在。”林蒙一脸茫然。 弘治皇帝正色道:“你不但是个乌鸦嘴,你的门生徐经,也是个乌鸦嘴。” “啥?”林蒙更加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开口:“陛下,臣的门生徐经虽然不成器,但在臣的众多门生中,无论是才华还是品德,他都远远不及。可是陛下……为何责怪他?他……他……” 林蒙本想说,他尚且年幼,但转念一想,不对啊,那家伙都三十岁了,几乎能做自己孩子的父亲了,自己才是个孩子啊。 于是,林蒙赶紧改口:“他新入仕途,不知犯了何事,还请陛下……” 弘治皇帝痛苦地闭上眼睛,苦涩地说:“还能出什么事?兵部的船队覆灭了。你和徐经都说对了,三宝太监留下的海图和文牍满是谬误,毫无用处!朕曾连下二十三道圣旨,征召民夫,拨付钱粮,抽调兵部骨干,修建港口,而如今……” 在弘治皇帝那沉重的一摇头间,岁月仿佛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的神色中透着一抹深深的疲惫,宛若一夜之间老去。那可怕的后果,如同晴天霹雳,让人不寒而栗。 钱财付诸东流,换来的却是如此惨痛的教训。原来,一旦踏足海浪,大明的船队竟成了无眼无耳的孤舟,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方向。更别提探寻那遥不可及的神秘国度,连一条航海线,乃至最基础的航海知识,都成了奢望。 “朕……真不知该赞你俩料事如神,还是该叹你们满口胡言呢?”弘治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又夹着几分怒意。 林蒙沉思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狡黠:“臣愿是前者。” 林蒙心中暗自震惊,兵部船队的全军覆灭,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怎么也没料到,后果竟会如此不堪设想。 他原本坚信三宝太监留下的航路和水文记录,因为他深信徐经。纵使徐经为人品行不佳,好色贪杯,学问也不甚精深,但在林蒙眼中,他依旧是个还算合格的门生。 然而,令林蒙万万没想到的是,兵部提供的航海资料竟错得如此离谱。船队出海未久便遭遇覆灭,这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