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界仍保有一丝怜悯,请赐下永恒的死亡吧,连神明都不再相信救赎,就让这一切停留在此吧” “若你我相逢,我会以微笑报以尖刀,连天使都不曾知道天堂在何处” “若世界是虚假的,那便让它是虚假的好了,我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世界的真假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真实地生活在这个世界,那撕裂肉体摧灭灵魂的感觉不曾虚假” … … … 卡特兰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碗肉汤,汤水清澈,隐约飘着点油光,几块方方正正的肉和笋沉在下面,这么一碗看上去简单的汤恐怕价格不菲,可卡特兰毫无食欲,因为里面的肉恐怕不是自己所能接受的 琳娜也是如此,面前摆着看起来可口且正常的食物却不敢下口,尤其是这看上去正常的食物和周围的环境相对比产生了极大的反差感 这时尤利达突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是饭餐不合两位姐姐的口味吗?” “不好意思,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卡特兰没有回答尤利达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了他 而尤利达听后露出微笑说道 “当然没问题,姐姐要问什么?” “我想请问,他们都是因为什么来参加的宴席?” 卡特兰环视一圈后问道 尤利达对此愣了一下随后又露齿笑道 “看来姐姐不是生活不错就是太久没了解后巷的消息了” “…确实如此” “那姐姐是路过还是有其他目的?” 虽然尤利达看上去只是随口问道,依然露齿笑着,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剔骨刀,正漫不经心地转着 “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卡特兰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坐在位置上,任由他一手撑着自己座椅的靠背,一手在离自己面部十余厘米的地方转着刀,即使刀尖几次差点划到也依然没有看那刀一眼 尤利达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后他说道 “好吧,姐姐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宴席上的食客们 “他们啊,其实没什么特殊的,都是些普通人,后巷中随处可见” “那为何能来参加宴席?” “我这宴席原本就不是面向其他人群的,就是为他们而设立的” “他们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或者说他们是为什么才来参加这种宴席?” “他们啊,都是已经在都市里彻底活不下去的人” “…” 卡特兰听后沉默了起来,而琳娜却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活不下去就要来参加你的宴席啊?这不还是死了吗?而且看上去…好痛苦的样子” “痛苦?这位姐姐,你只是看到他们的样子而自己感觉他们痛苦,但你看他们的表情,有哪个像是痛苦的样子吗?” “可为什么啊?这看着都疼,当事人肯定更疼啊” “确实如此,但心理上的满足已经可以让他们无视肉体上的痛苦” “心理上的满足?他们都是变…” 还没说完她便被卡特兰打断了 “琳娜,不知道的话就不要随便发言” “…” 尤利达对此并不在意 “没事,早就听过好几次相似的言论了,这位姐姐好像已经很明白了,要不你来说?” 说着他又看向了卡特兰 “…他们都是在都市中活不下去的人,有的成为了耗子被地方帮派敲诈勒索,每日游走在生死边缘,有的可能本来虽然生活苦或者还行,但因为什么原因而欠下高额债款,有的成为了上层人员冲突的牺牲品,有的甚至可能是巢里的居民,拼尽一生进入了巢,却因某种原因还不如在后巷中的生活” “这我都明白,可…” “这些可能只是部分情况,实际情况或许数不胜数,他们之中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面临着生命威胁,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受尽了摧残,在这属于人的都市中,他们从没有被当作人来看待,以身份用以区分,或许在这都市中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在生活中感到绝望,但这里给了他们希望” 琳娜看了一眼正在举行的宴席 “…希望?” “没错,在这里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公平,第一次被当作人来看待,即使是以食物的身份,这也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在这里即使是食客与食物间产生的感情或许也比他们从亲人、爱人那里感受到的更加强烈,他们有着共鸣的内心,第一次被他人所理解,第一次被他人所尊重,因此,即使被吃掉也毫无怨言,内心上的满足早已掩盖了身体的痛苦” 尤利达点了点头 “姐姐说得不错,看来是我错怪姐姐了” “…但这还是有点…” “我知道,我能理解但我并不认同” “不认同?”尤利达闻言笑了笑“姐姐,你不会觉得自己说得很理性,很客观吧?” “…” “容我失礼,你凭什么不认同?你凭什么来评判他们的选择?是你也和他们有过类似的经历还是你有解决办法?” “这点我确实有” “有?”尤利达大笑起来“姐姐真是会开玩笑” “姐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无非是死去了几个朋友也有可能十几个或者更多,可能曾怀有理想想要做些什么,到最后却失败了或者以为自己成功却毫无作用,你可能觉得这是极大的痛苦,但要我说这完全不值一提,这种烦恼只属于你这种有的选择的人,你生来就拥有别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拥有的东西,你在人生中可以面临选择,还能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但你完全不知道有的选择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 “他们生来就被定好了命运,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们,失去?拥有过的才会失去,但他们从未拥有过,这些是你想象不出来的” “…” 卡特兰沉默着,尤利达将刀尖对准她的眼睛说道 “我将选择带给了他们,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姐姐,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们的选择?” 过了一会,卡特兰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即使对自己做过无数次批判却又总是无意识地重复被自己批判的行为…对不起” 尤利达愣住了,手中晃动的尖刀停下了动作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 “我不是个完美的人,也因此我有着许多不理解的事,也曾对自己不理解的发表过言论,我曾对此感到得意,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人,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不了解就妄加揣测,不理解其含义就做出定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行为,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继续这种行为” “姐姐,你…” “就像是,我不理解钱为何还存在着,奇点科技的出现与发展,如今能源已经可以无限产出,而只要有能源就可以造出任何想要的物质,所有有限的都变为了无限,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钱已经失去了作用,我不理解为何时至今日钱依然存在并仍被人们追捧” “特兰…” “但实际上,我认为会使钱失去意义的奇点科技正是在金钱中诞生的,钱…或者说一般等价物,即使人类社会重组也无法动摇它的地位,除非从心理层面改变人类这一物种的性质,我曾为此努力,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也正是因此,我才会觉得自己有多可笑” 卡特兰干笑了几声 “人类凭借自己所拥有的发展至今,而我却想着舍弃一直以来存在于人类身上的东西,我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残酷的现实摆在自己面前却又不得不面对,在那段折磨自己的思考后,如今的我已经分不清何为对错了” 卡特兰表现出了迷茫,随后又陷入了窘迫,没人知道她现在想着些什么,在琳娜和尤利达的围观下,卡特兰几乎要陷入了疯狂,她陷入了无法回答的疑问中,即使回答了,也只会产生更多的疑问,琳娜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折磨了她多久,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挺过来的,她本应只是个顺遂自己想法的冒险者,在各个事件中也只是经历者,但她却被迫参与其中,纵使有着再强大的力量,她的痛苦也无法稀释半分,对于热衷于思考的人而言最痛苦莫过于没有答案的问题 过了一会,卡特兰的表情得以缓解,像是有个人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她的情绪逐渐稳定 对于这种折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琳娜意识到她也和自己一样,也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她甚至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因为她从来只会将这些埋在内心深处 “抱歉,我可能有些联想过头扯远了,我很抱歉自己的行为,对不起” “…没关系,姐姐,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呢” “复杂吗?可能吧,就连我也看不懂我自己,一些明明很简单的事我却总是想得很复杂…哈,或许总有一日,我会死在这种自找的焦虑中吧” 尤利达盯着卡特兰看了好一会,他收起了刀并对她说道 “我不知道姐姐有什么烦恼,但现在我对姐姐很有好感…我想这应该能称之为好感吧,反正能让我加入你们吗?” “如果你想的话,那我当然欢迎,那么…琳娜,准备走了” “哦……啊?!” 旁听了全过程的琳娜一脸震惊,她完全没有搞懂两人的脑回路,他们每次接上话题后总会飘到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去,每次她以为要打起来的时候却都没打起来,而这最后的结论也令她理解不能,不过… “算了,不也挺好的吗?” 琳娜叹了口气,她放弃了理解他们,反正最后结果是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