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难得的阴云密布天气,连月亮都藏起来了,只剩下隐隐约约几点星子,在天空中招摇。 已经在船上晃荡近十日了。 胤祺一行人,就算是身体素质最好的暗卫首领王端,都有些受不住了。 即使这不是在大海上飘摇,可是整个人虚浮在无根的水面上,也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为了早日到达京城,而特意叮嘱掌舵的,把速度加快。 就连平日里的吃吃喝喝,都是怎么减省时间怎么来的。 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胤禟翻个身儿都觉得骨头疼。 他这些日子,着实受苦了。 不仅没有吃好,就连好好歇息的时间,都吝啬得很。 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一天。 胤禟躺在板子拼接而成的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船顶的篷子。 即使夜色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好过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的痛苦。 “唉——” 怕打扰到他五哥休息,胤禟极小声地叹了口气。 心里欲哭无泪。 这都是什么辛苦日子? 简直不是人能过的! 向来锦衣玉食堆砌长大的纯郡王,怎么可能会明白穷苦老百姓的生活?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事情,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光是努力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越是想强迫自己入眠,精神就越是振奋不已,胤禟都已经绝望了。 他干脆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当然了,地方狭窄,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伸展开全部的肢体。 只能尽量瑟缩着身子。 直到听见有些奇怪的响动。 虽然很细微,但是胤禟也没有放过。 他现在可谓是警惕心十足。 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声音?” 胤禟忽地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被他这一番大动作给吵醒了的胤祺,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直起了身。 当然了,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不会睡的那么死。 总要留有一点对外界的感知才行。 否则,什么时候丢了性命,怕是都不甚清楚。 胤祺对着他那张被风吹日晒,看上去糙了不少的脸就是一阵揉搓。 很快整个人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只不过嗓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 他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问话的同时,心里也跟着一紧。 现在已经到了水路的最终路段了,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不知道。” 胤禟虽然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可是脸上的严肃表情却并没有落下去。 显然,他也觉得,光是为了那本账册,就算是再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出去看看。” 沉吟片刻,胤祺当即做下决定。 既然睡不安稳,不如出去瞧一瞧,也好图个心安。 可惜,人还没站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 “不好了!” “船底往里浸水了!” 一声接着一声的,刚开始还只有一个人的厉声尖叫。 可是很快就变成了一群人的慌张求生。 胤祺和胤禟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 都明白,属于他们的杀机,终于来了。 只要平稳度过这一劫,接下来的路,就会容易许多了。 “稳住,”胤祺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给人说着安抚的话:“这里离岸边也不远了,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等出了船舱,果不其然,有几艘船已经摇摇欲坠了。 许多人落了水。 在湖里扑腾着,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 只看一眼,胤祺就收回了自己的不忍心的目光。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 所以只能祈祷其他人,福大命大,最好能保住一条命。 “老九……” 胤祺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弟弟,脸上涌现出复杂的表情,一瞬间,他心里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胤禟却忽然笑了一下,目光清明,一脸正色地说道:“五哥放心,我知晓该怎么做。” 两个人怀里,都各藏着一部分被包裹严实的账册。 最外层特地做了厚厚的模子,就是怕不小心落进水里,把账本给弄湿了。 不能再等了。 浸入船上的水,已经快要蔓延到脚踝的位置了。 再这样下去,这艘船,很快就要彻底被湖水给吞没了。 准备往水里跳的前一秒,胤祺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咬牙说出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一定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他不愿意为了一个死物,而搭上自己亲弟弟的性命。 所以,哪怕这本账册十分重要,但是胤祺依旧这样交代了。 “这是五哥应该告诉自己的吧?” 都这个时候了,胤禟还能笑脸嘻嘻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他还贫嘴了一句:“谁不知道我堂堂九贝子,有多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这样的自我吹嘘,偏偏让胤祺放宽了心。 他不再忧心忡忡地盯着老九,而是选择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径直往水里一跳。 “扑通”一声。 溅起巨大的水花。 紧接着,水面上咕噜两声,胤祺整个人就彻底看不见了。 即使在黑夜中看得不甚清楚,胤禟也能猜得到,他五哥一定是朝着岸边的方向游过去了。 他也不再犹豫。 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哪怕已经进入了夏日,可是深更半夜的,湖里面的水还是有一些冰凉。 激得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胤禟却跟毫无所觉似的,用力拨动着湖水,朝着前方的目标坚定地游了过去。 而负责杀人的王端,早已经手起刀落。 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想要追杀两位王爷的人。 他就像是黑夜中的鬼魅一样。 哪怕只踩着水面上的浮板,也能在中间来回跳跃。 一身黑衣,只除了手中的剑微微泛着银光之外,仿佛已经与黑色融为了一体。 夺命阎罗,当是如此。 自从觉罗氏登门,与清和说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就日日夜夜头痛欲裂,不得安眠。 就连最心腹的绿桃,都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 因为这样丢脸且重大的事情,清和总觉得,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份被王爷知道的风险。 于是只一个人死死守住心中的秘密,可是却越发怄气。 而绿桃呢? 几番安抚,无果后。 她还只以为是那日请安,福晋被其他几人联手下了面子,所以才心里窝火。 因此绞尽脑汁想着为福晋出口恶气。 毕竟,当主子的心情不爽利,她们做奴才的也跟着遭殃啊。 即使自己没有挨骂。 但是这几日,冷脸也是少不了的。 正院里的奴才,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生怕又被福晋给注意到,迎来狂风暴雨般的痛骂。 这还算是轻的呢! 更有甚者,都被罚了月俸了。 一旦和银钱扯上关系,那就都不是小事了。 他们辛辛苦苦的,一分一毫都不敢懈怠。 为的不就是那仨瓜俩枣吗? 可是现在倒好,白白忙活了一个月。 手里最后只落了一通臭骂? 这搁谁谁能受得住啊。 可是一群奴才秧子,又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把委屈咽下,还得感恩戴德接受这惩罚般的赏赐。 几次三番下来,绿桃眼瞅着正院里的奴才心里都有了几分怨言。 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否则,岂不是给了旁人收买人心的机会? 于是她大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福晋,”绿桃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说起来格外顺畅,“您这次的赏花宴,不如把十四福晋也一起邀请过来?” 那位可不是好性儿的主儿。 相信只要有她在,她们福晋的小脾气,也能被衬托得清新脱俗了。 “邀请她干嘛?” 清和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还不够人生气的呢!” 说起来,这妯娌俩的仇怨,可谓是日积月累,越来越深。 到最后,甚至还隔了一条人命在里面。 尤其是每次去永和宫请安。 自己不受德妃待见也就罢了。 偏偏老十四那个福晋倒好,总是喜欢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 踩着清和为自己表功。 久而久之,两个人就极为不对付了。 当然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毕竟,谁让她们爷们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呢? 总不能,叫旁人给看了笑话去。 “您想啊,”绿桃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想说服福晋,有些不容易,她也不气馁,而是再接再厉道:“这十四贝子,前几日不是来过咱们府上一趟吗?” 顺着她的话往下想,清和点点头。 “对啊,不过没留下用膳,就着急忙慌地走了。” “可是奴婢却听门房的人说,”绿桃一脸的煞有其事,“十四爷走的时候,怀里可是揣着东西呢!” “真的假的?!” 清和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她们爷和十四爷这个弟弟的关系,僵硬得如同冬天湖面上的冰块似的。 什么时候竟也会给东西出去了? “奴婢怎么敢造谣生事呢?” 见福晋不信,绿蜡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而且啊,十四爷走的时候,还笑得很是开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