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这是要大赦？”</p>
她旋即想到，王恒在宴会上那番话。</p>
猜测，乃是陛下受到触动，才予朝臣以大赦。</p>
她一时被这大气魄震了下，不禁道：</p>
“陛下，您这般做，只怕许多人未必领情，也未必肯信。”</p>
徐贞观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p>
“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朕只求一个心安，若能令下一个王恒迷途知返，放掉一些人，又有何难？”</p>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p>
她心中回想着赵都安这句话，胸口那种种郁气，一吐而空。</p>
隐隐之间，好似心境都更澄澈一层。</p>
莫愁仰头，憧憬而仰慕地望着女帝，心神摇曳，轻声说道：</p>
“陛下有此气魄，乃万民之福。”</p>
徐贞观笑骂挥手：“去忙吧，朕也乏了。”</p>
莫愁嗯了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般，道：</p>
“陛下，还有一个事要给您说。”</p>
“哦？”</p>
“底下送来折子，淮安王的女儿，郡主徐君陵即将入京。</p>
说是为百年一遇的‘佛道斗法’而来，算上这帖子路上耽搁的时日，想必距其入京，也不远了。”</p>
徐贞观略惊讶：“君陵要来么……”</p>
莫愁担心道：</p>
“陛下，虽说每一次佛道斗法，都会吸引许多人入京观看，但值此新政颁发，朝堂初稳之际，淮安王派这位才名远播的郡主前来，只怕未必只是看热闹。”</p>
淮安王，徐安。</p>
乃是坊间并称的“八王”之一，其王府驻在淮水道，正是富庶的江南地界。</p>
虽实力远不如八王之首的“靖王”，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p>
淮安王有一子一女最为出名，分别是长子徐千，以及女儿徐君陵。</p>
两者中，还尤数这位郡主最富名气。</p>
淮水道富庶，读书风气浓重，这位淮安郡主极富才名，琴棋书画无不一精通，且颇受王爷宠爱。</p>
虽为女子，却隐隐是淮安王倚重的左膀右臂。</p>
甚至一定程度上，能代表其父。</p>
地位尊贵可见一斑。</p>
“无妨，”徐贞观略一思忖，笑了笑，轻声道：</p>
“我大虞京师，难道还怕被人看垮了么？君陵上次入京，已是数年前，如今物是人非，却不知她出落的如何了。”</p>
顿了顿，她望向窗外，有些遗憾地说：</p>
“可惜，朕这位叔叔终归只肯派来一位郡主，不肯令长子入京。”</p>
莫愁也跟着望向窗外，心想：</p>
何止是淮安王，其他几位王爷，又岂敢轻易送继承人靠近京城呢？</p>
不过……佛道斗法临近，前来京师看这一场大热闹的，只怕也远不只郡主一人。</p>
沙沙沙……</p>
秋风起落，卷去夜色。</p>
……</p>
远在京城之外，某条官道上。</p>
两辆马车踏破秋风。</p>
轮毂卷起土路辙痕里，沾着污泥的两片泛黄秋叶，清脆的铃铛声，透出些许萧索。</p>
抖动的车帘被放下。</p>
徐君陵将视线，从道旁远处的一片萧萧落叶如雨的林子中收回。</p>
感受着相比淮水道，略显粗粝的冷风刮过她甜美娇嫩，吹弹可破的脸蛋。</p>
小手紧了紧脖领上的华贵织物，轻声道：</p>
“无尽秋木萧萧下……这往北的风，相比江南着实不同。”</p>
车内的丫鬟绿水笑道：</p>
“郡主又作诗了呢，可惜只有残句。”</p>
“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是庸俗低劣的诗句，便也可随口做得，但好的，偶有半句，已是不易。”徐君陵感慨道：</p>
“只这一句，或毕生也无从补全。”</p>
绿水嬉笑道：</p>
“郡主又给婢子讲课了，如家中讲书夫子一般。”</p>
裹着一身针织华美的衣裳的郡主模样不似淮安王，倒与淮安王妃年轻时有七分相似。</p>
模样甜美，尤其一张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水润光滑。</p>
乃是淮水道气候养出来的肌肤，好似能掐出水来。</p>
气质却端庄优雅，仪态大方。</p>
与丫鬟说笑间，也只是笑不露齿。</p>
佯嗔地捏起手中卷起的书卷欲打。</p>
就听车厢外驾车的素袍老人笑道：</p>
“小姐数年前来京，乃是踏春时节，夏日方返回，自然不识得这秋风，不过京城还好，若再往北，才真叫与南边迥然对立。”</p>
徐君陵对这位父亲请来，护卫她周全的吕姓老人丝毫不敢怠慢，认真道：</p>
“我自幼长在淮水，甚少走远门，不如吕师见识广博，有生之年若能走遍大江南北，才算不枉此生。”</p>
驾车的老人笑呵呵道：</p>
“郡主贵体，只该在湖畔养着，若去了苦寒之地，怕是要摧残了，老夫这等修行武人，倒才要天地磨砺。”</p>
徐君陵好奇道：</p>
“我在书中，曾见有记载，昔年太祖皇帝便已双足行走四方，以磨砺武道，开后世之先河，昔年佛道争锋，却还要被我徐氏皇族压的黯然失色。”</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