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济孤院。</p>
当赵都安除去一身酒气，拎着两盒糕点，抵达这座低矮而破旧的建筑时。</p>
不由想起了当初与海棠、张晗一起来东城寻找薛家后人的那个明艳的上午。</p>
“哎呦，公子您又来了？”</p>
院门口的小房间里，有个守门的老门房。</p>
然而赵都安知道，这名脸庞黝黑，缺了一条腿，身板虽瘦弱但内蕴一股子精气神的老门房的另一个身份，是这座济孤院的院长。</p>
作为京城里的“善堂”机构，这座收养了许多孤儿的建筑里没有什么油水可捞。</p>
所谓的院长听起来好听，实则地位也就和胥吏差不多，甚至还不如。</p>
赵都安与姓吴的老院长攀谈得知，其年轻时与他一般，同样是军卒，只是地位更低。</p>
是在西南的朝廷边军中服役。</p>
彼时，头顶上是大虞朝赫赫有名，有“瘦虎”之称的大将军赵师雄。</p>
与养尊处优的京城禁军不同，边军是真有机会厮杀的。</p>
无论是剿匪，还是对付一些大虞疆域外的“蛮夷”，总归是见过血的。</p>
老吴就是在一场厮杀中断了腿，后来哪怕接上，也已无法留在军中。</p>
这才带着积攒下的军功，换了一个京城里勉强能与衙门沾边的位置。</p>
若放在赵都安熟悉的时代，也算退伍后安排进编制了。</p>
但老吴进来后，才知道被坑了。</p>
破破烂烂的济孤院里嗷嗷待哺的一张张嘴，光只是让这些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吃饱穿暖，生病了能吃得起药，每年少死几个，都是一桩难事。</p>
尤其朝廷下拨的那本就不多的钱粮，经过层层克扣，到他手里，更是不剩下几个。</p>
老吴哪怕将自己的俸禄贴补进去，也才勉勉强强，能过活。</p>
若是旁的退伍老卒，大概会撂挑子不干，或者想法子寻关系转去别的营生。</p>
老吴原本也是准备这样做的，但同样从小没了爹娘的老卒几次想要离开，几次又都被那些瘦巴巴的孩子纽扣般的眼睛给留了下来。</p>
心想再留一年。</p>
于是一年之后又一年，再三年……</p>
便一直稀里糊涂到了如今。</p>
不过许是多年辛苦感动了上苍，近些年济孤院的日子好过了很多。</p>
隔三差五，就有个眼睛似乎不很好的漂亮姑娘，会送些钱来，算是捐赠。</p>
据他所知，那姑娘每次过来都一个人，拎着个大大的袋子，里头是用纸包好的一份份银两，会一家家济孤院挨个送上门去，却从不说来历。</p>
而这段日子，又多了个会偶尔上门捐赠，出手大方的贵公子。</p>
“呵呵，顺路过来，拿去给孩子分掉吧。”</p>
赵都安眉目柔和，与往日里在朝堂上与那帮官宦相处时的飞扬跋扈判若两人。</p>
将糕点递过去，又从袖口塞过去两枚十两的沉甸甸纹银。</p>
这个额度，对大人物而言不过一道菜的钱，却足以令济孤院孩童一个月都能顿顿吃上好的。</p>
“公子善心，看公子面相就是个大善人，必是积善之家，自有余庆。”</p>
老吴用有限的文辞恭维，忙掏出小本本，请他留名。</p>
赵都安却摇头拒绝，甚至连门都没进，只说还有事忙，留下钱就走了。</p>
令老吴一个劲感慨：</p>
相比于那些捐几个铜板，都恨不得要将名字写满善堂的布告栏的士绅老爷们，那姑娘与这公子，简直是两股清流。 而他若是知道，方才被他称赞“善人”的家伙，究竟在京城中有怎样恶劣的名声，大概要跌掉眼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