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学士，莫要听信谣言。”</p>
接着，他看向祖父，以中立言辞，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番。</p>
末了羞愧道：</p>
“三弟有错，孙儿身为兄长，未尽到管教之责，恳请祖父责罚。”</p>
董太师听完经过，古井无波的脸上，眼睛缓缓眯起，似乎明白了什么。</p>
许翰林微微变色，突然大声道：</p>
“太师，哪怕此事确因三公子所起，但这赵都安竟欲要动武，更口称您的姓名，毫无敬意，实在是……”</p>
赵都安便懒得听，径直看向董玄，平静说道：</p>
“太师，看来您昨日猜的没错，近来舆论滔滔，确有人兴风作浪。”</p>
董太师叹息一声。</p>
忽然看向尤金花母女，这位当朝重臣，文坛泰斗忽然拱了拱手，歉然道：</p>
“我董家教‘子’无方，令赵家主母，令爱受惊，实在惭愧，老夫且代他赔礼，稍后会令送薄礼去府上，聊表歉意。”</p>
尤金花和赵盼已经完全懵了。</p>
整个经历，于她们而言，犹如坐过山车。</p>
方才本以为大祸临头，却不想峰回路转。</p>
当那饱负盛名的韩半山，对自家大郎如此客气，尊敬有加时，母女俩大脑就宕机了。</p>
而此刻，当朝太师竟屈尊降贵，向她们两个民女赔礼……</p>
这是母女俩做梦都不敢想的。</p>
“太……太师客气……”</p>
尤金花结结巴巴，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继子。</p>
赵都安笑了笑，说道：</p>
“太师都这样说，那此事便算了。”</p>
董太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p>
继而扭头，冷漠地望向跪在地上，已经完全傻了的三公子，呵斥道：</p>
“还不滚回去？在这里继续给老夫丢人么？”</p>
“啊……是……”三公子唯唯诺诺，哪里还有半点桀骜？</p>
“祖父……您与赵兄相识？方才韩学士称他……又是怎么一回事？”</p>
等弟弟屁滚尿流逃开，董大才缓缓回过神，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渴望的问题。</p>
究竟是为什么？</p>
坊间不是都在说，董太师最为厌恶这酷吏吗？为何……会如此？</p>
董太师看见他，神色稍转柔和，缓缓转身，视线又扫过在场所有读书人。</p>
那锋利的视线扫过，无人敢与之对视，皆胆怯地垂头。</p>
包括陈正儒，也已是大脑空白，说不出话来。</p>
“呵，”董太师低声冷笑，情绪复杂地道：</p>
“好一番大阵仗。</p>
老夫这段日子，便听到许多风言风语，本不欲理会，却不曾想到，你们竟愈演愈烈，扛着老夫的大旗，在今日这等场合，用起手段。</p>
更算计到我董家子孙身上，很好，非常好。”</p>
他语气平静，然而这一番抛出，却令方才参与发难的所有读书人，汗流浃背，浑身凉透了。</p>
意识到，只怕今日之后，自己等人在士林，将再无立身之地。</p>
念及此，个别读书人竟也破罐子破摔般抬起头来，道：</p>
“太师何以对一不学无术的酷吏这般敬畏？”</p>
他们不明白！</p>
更愤愤不平，这里许多人，都是因董太师厌恶赵都安的传闻，而加入声讨。</p>
如今，顿时有种被背刺的憋屈。</p>
董太师怒极反笑：</p>
“好一个为何，那老夫今日就告诉你等为何！</p>
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不学无术的酷吏，以外编学士的身份，全程参与了朝廷新政的制定，搭建了新政的骨骼，其余学士，所做之事，无非填充血肉罢了！</p>
甚或说，他一人所占的功劳，还要超出整个修文馆！</p>
你们不是好奇，为何韩粥等人推崇他吗？这就是原因！</p>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不学无术，这就是你们不耻鄙夷的武人官差！</p>
文人杀人不提刀，皆在口诛笔伐四字，如今你们倒要口诛笔伐我修文馆的赵学士，你们来说，老夫该是何等态度！”</p>
顿了顿，这位当朝太师，耄耋老者忽然“呸”了一声，失望摇头：</p>
“一群谄媚逢迎之人。”</p>
他又扭头，看向陈正儒和许翰林，哼了一声：</p>
“一群蝇营狗苟之辈。”</p>
寂静。</p>
这个外园，好似除了老太师的声音，再没有半点声音。</p>
就连远处，那些神龙寺负责接待客人的僧侣，也都面面相觑，双手合十。</p>
历年斋园法会，这应是近百年来，最有戏剧性的一场了。</p>
而这一切，都源于亭中，那名背负双手，淡然伫立的青年。</p>
一名僧人低声赞叹：</p>
“今日之后，赵都安之名，只怕在大虞儒林，如雷贯耳。”</p>
大虞儒林学子千万，今日，却不敌赵君一人。</p>
